余雅淳陪著司予述在太醫院內呆了三天三夜,她所摘錄的那些手稿在太醫院眾人的研究之下的確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依著手稿上面並不全面的治療記錄以及這些日子太醫院的各種嘗試和鑽研所得,太醫院終于出了一張方子,隨後便立即開始試用。
而試用的對象自然便是京郊營地內的病人。
這段日子太醫院眾人雖然無法根治疫癥,但是卻也出了不少的方子來減緩病情,雖然成效不大,但是卻一直是有些作用,而在這種情況之下調整而來的方子,成效很是明顯。
用藥之後的病患病情沒有繼續惡化下去,而那些方才染疫的病人更是有了好轉的跡象。
隨著試用的不同情況,太醫院也在不斷地調整方子,這般半個月後,疫情終于被穩了下來,整體的情況開始往好的方面走去。
而端王也因為發病的時間不好,在用了新配的方子之後,病情也穩住了,基本上不會有性命之憂。
朝堂民間為此更是歡欣鼓舞。
永熙帝聖心大悅,下旨獎賞了太醫院眾人,而首要功臣自然便是太女司予述,司予述也沒有食言,為余雅淳向永熙帝請了功,永熙帝隨即下旨恩賞,同時讓余雅淳與太女一同和禮王一起處理疫情一事。
余雅淳卻是狠狠地松了口氣,雖然禮王並沒有卸任,雖然永熙帝沒有明白說明,但是誰都知曉,有太女在,禮王只能退居二線。
不管前面的事情究竟和禮王有沒有關系,但是如今太女可以說是走出了困局。
七月末,疫癥的治療已經可以說是進入了正軌,京郊營地內的每日的黑煙也越來越少,京城大街上面的人也多了起來,朝堂上的緊張氣氛也有所緩解。
而這時候,永熙帝也接到了工部尚書的調查折子,各地並沒有出現大範圍的旱災。
籠罩在永熙帝心頭許久的陰霾開始漸漸地散去。
七月的最後一日,看完了關于疫情的最新奏報,司慕涵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笑容。
「可是又有好消息傳來?」水墨笑站在御案的旁邊磨著墨,見司慕涵許久未曾出現過的笑容回到了她的臉上,也微笑問道。
司慕涵看了他一眼,將折子合好放在了一旁,「是好消息,太女上奏,京郊營地如今每日死亡人數已經比之前少了一般有余了,其他的病人的情況也是有好轉,禮王也上奏言各地的情況也都開始好轉,這方子的確管用!」
「這幾日宮里面也沒有出現因疫癥而死之人了。」水墨笑也笑著道,「相信再過些日子,這疫癥便可以消了,兩個多月了,還真的是磨人!」
「疫癥過後也還有許多的事情,安撫人心便是最要緊的。」司慕涵緩緩道,「京郊營地雖是玩不得已之舉,然而卻也是有傷天和,而且,後續的安撫事宜若是做不好,怕也會引起民憤。」
「太女心善,後續的安撫工作,她定然也會做的萬無一失的。」水墨笑微笑道,「陛下這些日子也忙得夠嗆的,能夠交給太女做的便交下去吧,之前是因為太女心善不適合做那事,不過如今正是需要太女的心善。」
司慕涵動了動身子,抬頭看著他道︰「鳳後話中有話。」
「陛下怪臣侍干涉朝政?」水墨笑看著她淡淡說道。
司慕涵伸手握上了他的手,「朕知曉你心里想什麼,朕心中有數,鳳後無需擔心。」
水墨笑微微一笑,「若是陛下想讓臣侍不擔心,那便听臣侍的話好好休息一陣子,孩子們都大了,不管是太女還是禮王,都可以幫上忙的,還有朝中的大臣,她們可都是領著高俸祿的!」
司慕涵笑了笑,「好,待這件事過後,朕便休息一陣子。」
「疫癥一事過去了,還有東南的那些案子,便是那些案子也都了解了,恐怕陛下又會有其他的借口了!」水墨笑有些惱怒也有些無奈。
司慕涵拍了拍他的手︰「這些日子你也是累的夠嗆的,這幾日便好好休息,不必每日過來了,若是不放心,朕便讓羽之過來伴駕就是了。」
水墨笑見她不願意往下說,心里雖然憂慮,但是卻也無可奈何,只好順著她的心思,其實這些年她能夠這般和他有商有量的也是很不錯了,「也好,宮里面的疫情也受控制了,我也不必這般勞心,便休息幾日吧。」說罷,便又轉移了話題道︰「對了,昨日南苑來消息,豫賢貴君說想回宮,臣侍想著南苑既然如今疫癥已經是被控制了,他們一幫人在南苑這兩個月也是心驚膽戰的,不若讓他們回宮來吧,而且……」他看了看司慕涵,隨後方才開口繼續道︰「其實半個月前豫賢貴君便已經請示過說想回宮來,只是當時宮里的情況還不算是太好,臣侍一直沒有允許。」
司慕涵聞言垂著眼簾沉默半晌,「既然想回來,便回來吧,南苑那里雖然安全,但總不是在家里。」
「那臣侍明日便讓內務府準備。」水墨笑點頭道,隨後又見司慕涵一臉沉思,心里不免嘆息一聲,豫賢貴君回宮怕是不僅僅是單純地想回宮。
先前太女一事,禮王究竟有沒有參與誰也說不準,自然,這件事蒙氏有沒有插手,他更是不知曉,可是,如今禮王這般情況,便是蒙氏從未參與過之前的事情也不會安心繼續呆在南苑的。
先前太女被撤換,禮王得到了一個走向人前的機會,可是不久之後,情況隨即逆轉,禮王所得到的只有尷尬。
雖然依著他的了解,太女和禮王並沒有因為這些事情而有所沖突,可是,朝中的大臣已然是對這些事情有了議論。
這樣的議論,無疑是往火上澆了一把油。
便是兩人真的沒有什麼,可是在這樣的議論之中,也會受影響。
除了這些憂慮之外,在水墨笑心里還有另外一件憂心之事,那便是先前關于永熙帝用意的猜測,而這個猜測最終的真相是,永熙帝欲用禮王來磨礪太女。
水墨笑心里也清楚,永熙帝便是真的這般做了,也是無可厚非,但是,他擔心的是後果。
若是論背景,禮王的背景比太女的要更加的厚。
因為蒙君怡掌著西北軍權!
還有便是禮王的性子。
那孩子自幼便不是一個會任由別人這般利用之人,若是她豁出去一切,那他真的不敢相信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再者便是蒙氏,即便蒙氏真的沒有參與到這些事情里來,可是,他會坐視自己的女兒成為犧牲品嗎?
這些年他這般深居簡出的,但是卻可以給予陛下無形的傷害,這般的影響力,如何能夠忽視?
水墨笑很想將這些憂慮說出來,可是他也清楚,這些話絕對不適合在永熙帝面前說的,即便他們如今的關系很好,可是,他知道,她的底線在哪里。
便如同當年一般,她絕對不會允許他介入皇位之爭,更不會允許他做出任何傷及她孩子的事情來,便是他這些是出自真心的關心,可同時也是在揣測她的心意。
她提前兌現了對他的承諾,若是他毀了自己的承諾,那他們之間便真的再無路可走。
水墨笑只能將這些憂慮放在了心底,在接下來的幾日,他都沒有怎麼去交泰殿,大多數時間只是讓蜀羽之陪著,不過也沒有真正休息多少,因為他要在後宮大掃除,雖然如今宮中每日都消毒,可為保萬無一失,在蒙斯醉等人回來之前,他仍舊希望將皇宮徹底清掃一遍。
尤其是兩個年幼皇女與皇子的住處。
這般一折騰,很快便到了八月了,在八月中旬之前,蒙斯醉等人從南苑回來了,雖然眾人在南苑並沒有受到疫癥的波及,但是卻還是被恐慌的情緒而影響了,包括蒙斯醉在內,幾乎沒有個人都清減了不少。
是的,幾乎,而不是全部。
所有人當中,只有舒君不一樣,他不但沒有清減,甚至還長胖了一些,臉色更是比去南苑之時好了不止一點。
水墨笑見了這般情況也不禁吃驚,難不成南苑這般養人?舒君進宮近十年,一直都是那般消瘦病弱的模樣,沒想到去了南苑兩個多月便好了這般多。
「舒君的氣色好了許多,看來南苑的水土還真是養人。」
舒君紅潤的面容微笑道︰「還得多謝鳳後請臣侍隨行,臣侍在南苑養了兩個月,身子是比從前好上了許多,南苑的景色真的不錯,希望下次能夠機會隨鳳後一同前去。」
「定然是會有機會的。」水墨笑微笑道,心里更是詫異,舒君似乎不但氣色好了連心情也好了不少,隨後看向蒙斯醉,「豫賢貴君的臉色不太好,待會兒宣御醫看看吧。」
「臣侍沒事,多謝鳳後關心。」蒙斯醉神色淡淡地道。
水墨笑看得出來他並沒有心情和自己說話,不過有些話他還是要說,「是擔心禮王吧?你放心,禮王雖然在處理疫情的事情,但是預防都做得很嚴密,且有太醫御醫在旁,不會有事的,如今疫情也受控制了,相信過不了多久,便可以完全消除的。」
蒙斯醉看著水墨笑,神色和眼神都看不出什麼異樣,淡淡點頭︰「承鳳後吉言。」
水墨笑也無法從蒙斯醉的言語當中發現什麼,便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看向眾人道︰「好了,大家也都累了,便都各自回宮休息吧,如今宮中的疫情還未完全消除,這個月早上的請安便免了,而且在疫癥沒有完全消除之前,大家便各自呆在自己宮中,莫要隨便走動。」
眾人齊聲應了是,隨後便各自離開。
蒙斯醉緩步上了轎輦,在其他人的恭送之下第一個離開,隨後,便是孫侍君,此時他也顧不得自己位份最低,在匆忙給德貴君等人行了一禮之後便匆匆地拉著五皇子像逃命似的往自己的宮中跑去,像是害怕慢一步便會染上疫癥似的,他並不像回宮來,南苑一直沒有傳出疫癥,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無奈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沒有說話的余地。
隨後便是舒君,他帶著笑容對著德貴君以及睦君行禮之後便也起步離開了,只是與孫侍君的驚恐不一樣,他的步伐看上去像是很輕快似的。
德貴君見了也不免露出了差異的表情,自從疫癥出現之後,雖然南苑內並沒有傳出病情,但是大伙兒也都呆在了各自的住處,甚少出來走動,而他也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舒君了,如今一見到他也是嚇了一跳,怎麼所有人都一副不好的神色,便是他紅光滿面?
不過猜疑歸猜疑,德貴君仍舊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可以說,這些年,宮里面豫賢貴君深居簡出,而德貴君卻幾乎成了隱形人。
「這舒君怎麼這個樣子?」一向不願意多話的睦君卻語露不滿,「大伙兒都在為了疫情一事擔心,便是鳳後也清減了不少,倒是他一個人不一樣!德貴君你說說,舒君這是怎麼了?這般多年一直病怏怏的,怎麼現在便全好了?」
德貴君笑了笑,「方才鳳後也說了,南苑水土養人。」
睦君也不是愚笨之人,一听這話也便知曉自己的話多了,許是心里不安的緣故,見了舒君這般好心情,他心里竟是生出了不滿,快速收斂了心緒,隨後微笑回道︰「德貴君說得對,南苑水土養人。」
德貴君還是笑笑,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看向了睦君身邊的五皇女,「五皇女也似乎是長高了一些,不過就是臉色有些不好,可也是被疫癥的事情嚇壞了?」
五皇女聞言當即反駁︰「兒臣沒有,兒臣是擔心母皇!」
德貴君笑道,伸手撫了撫五皇女的頭,「五殿下這般孝順,陛下定然知道了定然會很高興,不過擔心歸擔心,自己的身子還是要注意的,若是陛下看著你這般定然也會心疼。」
「心疼?」五皇女臉上揚起了驚喜,「司徒父君,母皇會心疼兒臣嗎?」
德貴君溫和笑道︰「自然會,五殿下是陛下的女兒,陛下自然會心疼五殿下,雖然陛下平日忙著沒時間陪五殿下,但是司徒父君相信,陛下心里定然是記掛著五殿下的。」
這孩子,一晃眼便這般大了。
懂得擔心母皇,也懂得擔心父君。
只是,這種被孩子擔心的感覺,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體會的到了。
「好了,本宮也累了。」德貴君收回了手,也收回了那不該有的情緒,看著睦君微笑道︰「睦君和早些和五殿下回宮休息吧。」
說完,便轉身離去。
睦君注意到了德貴君看著女兒的那柔和的眼神,那是父親方才會有的眼神,只是不知為何這般多年,德貴君一直未曾有孕,陛下去他宮中的時間雖然及不上鳳後以及翊君,但是卻也不算是少,德貴君的恩寵比之他這個生育了皇女的君侍還要多得多。
「父君,你在想什麼?」五皇女抬頭問道。
睦君隨即回過神來,低頭看著女兒,「沒什麼,好了,我們也回去吧。」
「父君,兒臣能先去給母皇請安嗎?」五皇女問道,「我們離宮這般久了,如今回來,理應去向母皇請安的。」
睦君想了想,「還是過兩日之後再去吧,哲兒,如今你母皇很忙,便是去了也只會打擾到她而已。」
五皇女神色黯淡了下來。
「若是你真的想去,那父君便陪你過去。」睦君不忍心。
五皇女卻搖頭,「不了,等過兩日再去吧,父君說的對,母皇在忙,兒臣不該無打擾的。」
睦君撫撫女兒的頭,「那我們便回去吧。」
「嗯。」
……
流雲殿內
寢室
「主子,浴水已然準備好了,主子不如先去沐雲,隨後方才休息。」憶古緩步上前,對著坐在椅子上面用手撐著頭的蒙斯醉道。
蒙斯醉抬頭,眉宇之間滿是疲憊,「佑兒可有消息?」
「二皇子府方才傳來消息,二皇子已經回府了,而且昨日內務府也將二皇子府徹底清掃了一遍,主子不必擔心。」憶古說道,「正君也都回到了禮王府了,也一切安好。」
蒙斯醉點了點頭,「這就好。」
「主子,其實事情也未必有你所想的這般嚴重,或許……」
「好了。」蒙斯醉抬手打斷了他的話,「事情如何,本宮心里有數。」說罷,便起身往浴房而去,「午膳不必備了,本宮沒有胃口。」
「可是……」
「下午讓小廚房做一些點心送去交泰殿,便說是本宮讓人送去的。」蒙斯醉沒有給憶古說話的機會,「順便問問,陛下晚上可否有時間來流雲殿用晚膳。」
他的聲音淡淡的,淡的讓人心驚讓人心傷。
憶古聞言當即一喜,「是!主子放心,奴侍定然會做最好的送去!」
蒙斯醉停住了腳步看著他,笑著,只是卻比哭還難看,「有這般值得高興嗎?」
憶古見狀,連忙跪下,「奴侍該死!」
「該死?」蒙斯醉笑著道,滿是嘲弄,「這世上沒有人是真的該死得,便是真的有,這個人也不會是你,或許……本宮方才是。」
「主子——」憶古抬頭,神色驚恐。
蒙斯醉笑著道︰「不必擔心,本宮不會做什麼傻事……只是……本宮卻不知道,本宮終究還是要走上這條路……本宮一直不願意……一直鄙夷一直不屑的事情……本宮終究還是還去做……憶古,本宮自己將自己的驕傲給踩到了腳底下!」
恨她嗎?
恨吧。
可是,如今他或許也已經開始漸漸喪失這種資格!
以色侍君,以色魅君,他蒙斯醉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可是,除此之外,他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她的女兒再不好,也是他的女兒!
他如何能夠看著昀兒成為別人的墊腳石?!
他是一個父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