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一片。
他站在一片迷霧之中,入眼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這是死了嗎?
還是又是在做夢?
若是又在做夢,為何,眼前只有一片迷霧?為何沒有人沒有事?
是誰?!
那是誰?
前方霧中深處,似乎站著一個人。
他費盡了力氣,極力眺望,卻只是能夠隱隱約約地看見一個人影。
是誰?
你是誰?
你是誰?
他想呼喚出聲,可是,動了嘴唇,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像是忽然間失聲了一般。
遠處那隱約的人影,卻在漸漸的消失,漸漸的,消失……
別走!
你別走!
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告訴我……我是誰?!
你不要走——
他想追,可是一抬了腿,卻發現,自己的手,被身後的人死死攥著。
轉過身,入目的是一張猙獰而憤怒的面容。
是母親!
他相依如命十二年之久的母親!
她眼眸通紅的宛如野獸,那眼中的憤怒,像是在控訴他犯了極度不可饒恕的罪行一般。
放開我——
他在心底極力地嘶吼著,然而,卻口中,卻始終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母親你放開我!
你讓我去弄清楚那人究竟是誰?
你讓我去弄清楚真相!
母親,我沒有背棄你,沒有貪戀那滔天的富貴,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誰?!
我要找回我失去了的記憶!
他無法說出自己內心的吶喊,便是連甩開她的束縛也做不到。
她的手,像是在釋放著某種力量,將他的整個身子都給僵住了,整個身子,像是石化了一般,僵硬的根本不受他的絲毫控制。
他甚至,連轉過頭,去看那人是否已經消失了的能力也沒有了。
「阿暖……」
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了一聲充斥著悲傷絕望的低喚。
一聲過後,又是一聲。
「阿暖……」
「阿暖……」
「阿暖……」
「你在哪里……」
「在哪里……」
「阿暖,你在哪里吧……」
「阿暖,你快回了……」
「快回來……」
一聲一聲,仿佛泣血一般的呼喚傳來。
一聲一聲地漸行漸遠。
別走!
你別走!
他歇斯底里地在心中吶喊。
我求你,別走——
我在這里——
我在這里——
我是你的阿暖——
阿暖——
「不要走!」
終于,他的發出了心中吶喊,然而,迷霧隨之消失,眼前的一切,頃刻之間陷入了黑暗中,然後,便是,刺目的光。
刺目的讓他連眼楮都睜不開來。
「舅父!」守在床邊的何寒見蘇念惜醒來,連忙起身,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舅父,你醒了?」
蘇念惜坐起了身,低著頭,雙目緊閉著。
何寒見狀臉色更是憂慮,握著他的手繼續喚著,「舅父,你怎麼了?你哪里不舒服?」
手臂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可即便是肌膚上產生了疼痛的感覺,卻未曾能夠讓蘇念惜分辨出來,眼前的,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
他一點一點地睜開了眼楮,然後,抬起了頭。
木然地看著前方。
眼前,不是迷霧,而只是床帳。
「舅父!」何寒又加重了力度和聲音。
「放開我!放開我——」蘇念惜像是瘋了一般,使勁地甩開何寒的手臂,「不要拉著我,不要拉著我——」
何寒猛然松手,站直了身子,看著歇斯底里的蘇念惜,眼底,泛起了驚愕的同時,還有陰沉,蘇念惜所做的事情蘇貴能夠發現,何寒也不會一點也沒有察覺,只不過當她得知了這些事**上門興師問罪之時,蘇貴已經將蘇念惜給擊暈了。
雖然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蘇貴也至今一言不發,但是,看著蘇念惜如今的模樣,她心里極度的不安。
這種不安和當年她即將失去父親之時一樣!
恐懼,讓她原本決定了要平靜對待這件事的決心徹底動搖了,她猛然伸手擒住了蘇念惜的肩膀,面容陰沉扭曲,「舅父,是我!你看清楚是我!是我!」
不知道是因為何寒聲音過于的陰沉,還是因為,他肩膀的劇痛傳來,蘇念惜的漸漸地平靜,沒有再激烈掙扎,抬起了頭,茫然地看著眼前何寒。
「我是何寒!是何寒!你答應過不會離開我的!你說過你永遠不會丟下我的,你現在讓我放開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何寒目光更是陰冷,一字一字地喝道。
蘇念惜沒有反應,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何寒握著他肩膀的手越發的緊,幾乎要將他的肩膀的骨頭也給捏碎了一般,「你為什麼要去打听那些事情?你就這麼想離開我,離開何家?你就那麼想去當那皇帝的君侍?你就……」
「夠了!」門口處傳來了一聲厲喝,打斷了何寒的話。
何寒自然不會沒听出聲音的主人,不得不松開手,轉過身,面容仍舊是扭曲難看,盯著門口處神色極度復雜的何漣,咬著牙擠出了兩個字,「母親——」
和何漣在一起的,還有蘇貴。
蘇貴快步走進了屋子,走到了床邊,看著床上坐著面色慘白,呆滯的蘇念惜,輕聲喚道︰「惜兒,你沒事吧?」
蘇念惜抬高視線盯著蘇貴,「母親……為什麼?」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而在問完了之後,眼眶內涌出了淚水。
「惜兒,母親先前是太過于緊張,並無故意對你那樣的。」蘇貴一臉內疚地柔聲道,「我所說的那些話雖然有些過分,傷了你的心,可是惜兒,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沒錯,很早之前母親便知道你和那失蹤了的全宸皇貴君長得很像,可是,你怎麼可能會是他?你雖然失去了記憶,可是,你的確是我的兒子!若是你不信,可以問家主!」說罷,看了一眼何漣,「我將家主請來了,你即便不信母親,但是也該相信家主吧?若是你真的是全宸皇貴君,家主沒有可能瞞住這件事的,你也是知道,如今朝廷還在找全宸皇貴君,若不是確定你是我的兒子,家主怎麼可能一直瞞著這件事?」
蘇念惜木然地將視線移向了何漣,雖然沒有開口詢問,但是目光已經足以表達他的意思。
何漣緩步上前,走到了她的面前神色復雜地沉吟會兒,然後道︰「念惜,當日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便知道你和官府手中朝廷發放的全宸皇貴君的畫像極為的相似,當時我也是打算將這件事告知衙門,不過你母親堅持說你的確是她的親生兒子,而寒兒的父親也不同意,爭執之下,我們便用滴血驗親的方法驗證你和你母親的親子關系,而結果也證實了,你的卻是你母親的親生兒子,這件事,方才這般繼續被隱瞞下來。」
蘇念惜雖然仍是沒有開口,但是在听完了何漣的話之後,便倏然睜大了眼楮,顯然,是很錯愕。
「我想你也應該是記起來了,那日興兒讓你去廚房做些小菜,而興兒身邊的小侍不小心割傷了你的手。」何漣繼續道,「這不是意外,而是為了取你的血,你母親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你的生活,所以用了這樣的方法。」
何漣說完,便看向蘇貴。
蘇貴繼續道︰「惜兒,我知道這些年一直瞞著你讓你無法接受,可是,我不能讓那個根本和你沒有任何關系的全宸皇貴君毀了你的生活!前半生因為我的疏忽,你已經過的很艱苦了,我不能讓你在墜入火坑!惜兒,母親比你經歷的多,很清楚皇宮絕對不是你我這些平民百姓可以生存的地方!之前我給你說的那個良貴君趙氏一事,也是真實情況,那趙氏便是因為長的和全宸皇貴君相似,所以方才被皇帝納入後宮,可即便是萬千寵愛,最後,也落得一個暴斃的下場!惜兒,你父親已經離我而去,我如何鞥能夠讓你也出事?若是你也出事了,我如何對得起你父親?!」
何寒這時候也開口︰「舅父,師父說的很對,你和那全宸皇貴君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你們怎麼可能會是同一個人?若你們真的是同一個人,那難道說師父是那已經死了十幾年的雪千醒?!這如何可能?舅父,你便是不信我們,但是,總該相信滴血驗親吧?」
「念惜,我們瞞著你是我們的不對,只是,若是這件事鬧大,于何家,後果不堪設想,于你,也是如此。」何漣緩緩道,聲音有些僵硬,「如今別說是皇宮,便是京城也是暗潮洶涌,皇帝正值盛年,而幾個皇女卻都長大了,儲位爭奪已經開始了,若是這時候你出現了,除了會受到傷害之外,不會有其他的結果,皇帝是很寵愛全宸皇貴君,但是,替身始終只是替身,便如同幾年前的良貴君一樣,即便真的全宸皇貴君回去了,都已經十二年過過去了,已經是物是人非,皇帝的感情,怎麼可能還沒有變?其他的不說,便是近兩年,朝廷尋找皇貴君的力度已經比前幾年減輕了許多了,皇帝,許也是漸漸地忘了全宸皇貴君。」
蘇念惜听了最後一句話,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了一般,腦子一片空白。
「惜兒,你听母親勸,不要再去糾纏這件事了,你若是真的想知道你以前的事情,母親可以告訴你,甚至你想見你以前的妻主,母親也可以……」
「母親!」蘇念惜合上了眼楮,喝出一聲稱呼,「我想一個人靜靜……一個人靜靜……」
蘇貴眼底閃過了一抹厲芒,面上卻仍舊是慈愛溫和,「好,好,你先休息,母親先出去,你好好想想,母親不會害你的。」
說完,便招呼著何漣以及何寒一同離開。
何寒原本是不願意走的,但是在蘇貴以及何漣同樣的趨勢目光之下,壓下了心里的慍怒,跟著離開。
隨著房門被關上,房間再一次恢復了平靜。
蘇念惜蜷縮在了床上,低著頭,緊緊地咬著牙。
此時,他腦海中徘徊不去的是何漣的最後一句話。
皇帝,徐也是漸漸地望了全宸皇貴君了……
漸漸地忘了……
真的忘了嗎?
真的嗎?!
還有她們的那些話……
她們的話他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她們不是他,不是他,根本便無法明白此時他心里的那些感覺……
話可以作假,可是,感覺是做不得假的!
若怎得沒有問題,為何他會做那些夢?為何他的腦海中會涌現那般多不尋常的畫面?
他很清楚自己絕對不是貪戀那皇家的滔天富貴!
可是……
滴血驗親……連家主也說,滴血驗親的結果證明他是母親的兒子!
這又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不!
他不能就這樣算了!
除非他能夠找到可以說服自己相信她們的那些話的證據,否則,他不會放棄!
即便後果不堪設想,他也不能繼續這樣渾渾噩噩地活下去!
他一定要找出真相!
……
而同時,在旁邊院子蘇貴的住處內,蘇貴、何漣和何寒三人臉色各異,但是都是一樣的難看。
沉默半晌,何漣第一個開口,聲音帶著質問,「為什麼念惜會忽然間去打听那些事情?」
「惜兒是無意中听見了我和少主的談話,所以方才會知道自己和全宸皇貴君長得相似,又一時糊涂,方才會想歪了,家主放心,我會勸服惜兒,不會讓他做出任何傷害自己和何家的事情來!」蘇貴繃緊了臉,正色道。
何漣盯著她,沉默半晌,「念惜真的不是……」
「家主,難道連你也懷疑?」蘇貴打斷了她的話,「念惜之所以想歪那是因為他失去了記憶,可家主沒有,家主很清楚當年滴血驗親的結果,惜兒是我蘇貴的兒子,和姓雪的人沒有任何的關系!我也不會讓惜兒為了心里的疑惑而毀了自己的下半輩子!家主你放心,等惜兒平靜下來是之後,我就會帶著惜兒離開何家,將來即便惜兒被朝廷的人發現了,也不會連累何家!」
何漣還未反應過來,那邊何寒便先一步咆哮道,「不可以!師父,你不能帶舅父離開!」
「寒兒!」何漣沉聲怒喝。
何寒此時也裝不下去了,她絕對不能讓蘇貴將人帶走,「誰也不能待舅父走!誰若是帶他走,我便要了她的命!」
何漣見女兒滿目陰沉,臉色一變,「寒兒……」
「當年你為了你何家而棄父親于不顧,最終讓父親含恨而終,如今你又要為了何家連舅父也不放過?!」何寒盯著何漣,目光中含著明顯的恨。
何漣渾身一顫,「你——」
「我說錯了嗎?!當年若不是你將父親扔在莊子里不聞不問,父親如何會郁郁而終?舅父是父親留給我的!父親臨終之前讓舅父照顧我的,父親說只要舅父在,我便不會一無所有!」何寒一字一字地道,「你非得趕舅父走?可以,那便將我也一同趕走!反正你也根本便不想要我這個女兒!」
「少主,莫要再說了!」蘇貴在一旁開口,「家主如此也是為了何家,為何你好!」
何寒冷笑,「她是為了她自己好!當年對父親是一樣,之前對我也是一樣,如今,對舅父也是一樣!你以為你趕走舅父就能夠保住你的何家?母親,我告訴你,若是舅父走了,我不但會走,而且,還會想朝廷舉報,你藏匿了……」
何漣終究是忍不住發作了,揚手狠狠地打了何寒一個耳光。
何寒雖然沒有反抗,但是目光卻是更加的恨,「我的武功已經被你給廢了,如今,你大可殺了我,然後便可以安安心心地當你的第一鏢局的家主,再迎娶一個年輕貌美的男子,生幾個不會讓你動怒的嫡女!」
說完,便拂袖離去。
何漣沒有攔她,只是臉色卻鐵青的可怕。
蘇貴眼底閃過了一抹冷笑,隨後上前,一臉的歉然,「家主放心,我會勸服少主,不會讓少主……」
「你們不必離開!」何漣打斷了她的話,臉色陰沉。
蘇貴猶豫,「家主……」
「寒兒說的很對,即便你們離開了,但是也改變不了你們在何家呆了十二年的事實。」何漣打斷了她的話,「往後……往後的事情,往後再算……」
她說完了這話,然後也轉身離開,只是,卻不是憤怒,而是無力,甚至是悲傷。
蘇貴眯起了眼楮,盯著何漣離去的背影,面色一點一點地冰冷。
每一個人都會有她的弱點。
而何漣的弱點便是她唯一的女兒。
至于……
她將目光轉向了旁邊的院子,他也一樣有弱點,失憶之前他的弱點是太過于愛永熙帝,而失憶之後,他的弱點便是這十多年來和她十多年的母女之情!
只要他一日未曾真正恢復記憶,她還有時間!
還未完全輸!
司慕涵,你等著,很快,我便會送你一份大禮!
……
京城的大雪下下停停,一直到了除夕前一日,久違了多時的陽光方才穿破了陰沉的烏雲,普照了京城的大地,給即將到來的新春添了一抹溫暖。
永熙帝並沒有回京過年。
然而即便如此,京城的新年氣氛也未曾有絲毫的減弱。
不過,因為永熙帝不在,皇宮比往年冷靜了許多。
除夕當晚的宮宴雖然沒有取消,但是眾人也只是走走過場,還未曾到午夜,便散了。
今年水墨笑並沒有前去參加除夕宮宴,將招待一眾大臣家眷的事情交給了德貴君。
散了場之後,德貴君便來朝和殿稟報今晚的事情,與她一同前來的,還有住持除夕宮宴的太女。
水墨笑也沒有仔細問,只是讓兩人言簡意賅地說了一下情況,便作罷了,「很晚了,德貴君先回去休息吧。」
德貴君沒有說什麼,起身告退。
司予述也起身欲離開,「若是父後沒有其他的問題,兒臣也出宮了。」
「嗯。」水墨笑點頭,「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去太廟祭拜一事,還得你來住持。」
「是。」司予述領命,「那兒臣告退。」
「等等。」水墨笑站起身來,「太女最近似乎瘦了不少,也要好好保重身子。」
司予述低頭道︰「兒臣會的,多謝父後關心。」
水墨笑還想說什麼,但是看著司予述的神色,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好了,去吧。」
「是。」司予述低頭應道,然後,轉身離開。
方才走出了朝和殿沒多遠,卻遇見了不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
程秦。
司予述蹙緊了眉頭,看著眼前發愣的男子,「你怎麼會在這里?!」
程秦渾身顫了一下,然後方才低頭開口,「先前鳳後送了一些過年的節禮去佛堂,大師讓奴侍過來向鳳後謝恩。」
「大師的身子這幾日如何?」司予述沒有為難他,問道。
程秦仍舊是低著頭,「好多了。」
「那就好。」司予述面色冷硬,「好好照顧大師。」說完,便起步離開。
程秦轉過身叫住了她,「等等!」
司予述停下腳步轉過身,眯著眼盯著他,「還有事?」
程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靜靜地看了她半晌,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道︰「那日……你為什麼要幫我?」
司予述蹙眉,似乎不明白他所說的那日是什麼。
「那日鳳後要責罰我,為何你要幫我說情?」程秦繃緊了身子問道。
司予述想了起來,眯著眼凝視著他,隨後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你出現在這里,是專門等本殿的?」
「不是,我……」
「是或不是,本殿都不在乎。」司予述打斷了他的話,雖然嘴邊的笑容沒有褪去,但是,聲音卻是沒有溫度,「至于本殿為何要幫你說話,你認為你有資格在這里問本殿嗎?」
「你——」程秦臉色一僵。
司予述似乎很享受程秦的臉色變化,「听說大師向鳳後提了讓你明年出嫁一事,本殿剛好死了一個侍君,不如你來補上?」
程秦的眼眸頓時大睜,不敢相信地盯著她,嘴巴也長大,但是,卻沒有發出一個聲音。
「怎麼?不願意?」司予述雙手負背地立著,嘴邊的笑漸漸地蒙上了冷意,「在這皇宮當中,本殿還從未試過一連好幾次遇上同一個宮侍,若不是你故意的,那便是你我有緣,既然有緣,若是不成了好事,豈不是太過于浪費這上天賜予的緣分?」
「你不要臉!」程秦的驚愕轉為了憤怒,上前揚手,忘記了一切地往她的臉龐揮去。
自然,司予述不可能給他打成功,一揚手,便將他的手緊緊地扣住,「既然不願意,那就不要屢次出現在本殿的面前,更不要試圖與本殿作對!若是本殿沒記錯,本殿說過,這一輩子都不會讓你走出這個皇宮!既然你妄想違逆本殿,那便要做好承受懲罰的後果!既然你如此想嫁人,那就嫁本殿好了!這樣既可以完成你嫁人的心願,也不至于讓本殿所出去的話成了空話!」
程秦瞪大了眼楮盯著她,渾身輕顫,眼中,有著明顯受辱之後的怒火,「你放開我!」他猛然用力,甩開了她的手,然後,握著有些生疼的手腕,連忙後退了好幾步,方才對著司予述厲吼道︰「我從來就沒有想過和你作對,我也不想出現在你的面前,是你自己心里不痛快便拿我來出氣!我是要嫁人,可是我絕對不會嫁給你,絕對不會!」
說罷,轉身拔腿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司予述沒有追,只是沉著臉微微低頭站在了遠處。
因為心里不痛快,所以便拿他出氣?
是嗎?
譏誚地笑了笑,便是真的,又如何?
她心里不痛快,其他人,為何便可以好過?
冷笑一聲,旋即,抬頭繼續離開。
只是方才抬頭,便看見前方不遠處,白氏身著著太女正君朝服靜靜地站在雪地里,宮道旁的大紅宮燈照著他的面容一片紅暈。
他離的不遠,足以將方才她和程秦的話給听個一清二楚。
司予述在看見白氏的時候,神色有過一瞬間的愣怔,隨後,便是一片淡然,像是,根本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起步上前,淡淡道︰「怎麼來了?」
白氏呆愣了會兒,方才低頭,回道︰「我擔心殿下,便過來看看。」
「本殿無事。」司予述回道,「回府吧。」
白氏點頭,「是。」
兩人相攜往前走,一路上,除了腳步聲,風聲,便沒有其他的聲響。
出了宮,上了馬車,便更是寂靜。
白氏一直低著頭,腦海當中,不斷地浮現了方才所見的畫面,那樣的刺目,那樣的難受!
比當日方氏和張氏進門之時,還要讓他難受!
可是……
偏偏,他連說一句質問的話的資格都沒有!
只能選擇承受!
馬車行駛了半個時辰,終于回到了太女府。
兩人下了馬車,入了府,回了院子,進了房間,仍舊是沉默相對。
白氏安安靜靜地伺候了司予述換下了朝服,然後便欲吩咐下人備熱水宵夜。
而這時候,司予述忽然伸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手,雙眸氤氳,「方才的事情,你便不想問本殿嗎?」
白氏一愣,呆呆地看著她。
「你便一句話也沒有?」司予述繼續問道。
白氏又沉默了半晌,然後,垂下了視線,「殿下是太女,納侍君側君是尋常之事,只是那宮侍是大師身邊的人,大師最近身子不好,恐怕離不開,若是殿下真的有心,那不如便等大師身子好了,再去請鳳後恩準,將那宮侍……」
「夠了。」司予述松開了他的手,原本便不是很好的臉色此刻更是難看,眸光也染上了冷意,嗤笑一聲,「原來本殿在你的心里已經這樣的不值一文。」
白氏驚詫抬頭,「殿下,我不是……」
「很晚了,早些休息吧。」司予述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也沒有繼續揪著這件事發作,不冷不熱地擱下了這句話之後,便起步離開。
白氏轉過身想追,可是,腳卻像是生了根似的,根本便邁不開。
不值一文?
怎麼會不值一文?
她是他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人!
即便他對她先前所做的事情有些寒心,但是,卻也改變不了這些!
殿下,我的心,你可有曾看清楚過?
……
今晚的除夕宮宴,司以琝並沒有參加,給司予述的借口便是,他不想面對那般多人。
司予述沒有懷疑,或許是她身上壓著太多的事情,也或許,李浮隱藏的很好。
司以琝沒有進宮,李浮自然也沒有去。
永熙帝不在,沒有人會揪著這些小事情不放。
一家三口,第一次自己守歲。
在女兒面前,司以琝極力地掩蓋自己的負面情緒,盡可能地給了一個快樂的除夕之夜給女兒,然而,孩子是最敏感的,即便父親笑容滿面,但是李樂卻還是感覺出來了他的不妥。
小眼楮里一直含著擔憂,然而,怕像是說出來會讓父親更加的難受,一直沒有說出來,一直忍著。
李浮看著眼前的兩人,心里像是壓了巨石一般難受。
到了這一刻,她方才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能。
不但不能讓夫君放下心中重擔,也不能讓還未知世事的女兒開懷。
除夕的宴席雖然歡聲笑語,但是,氣氛卻算不上是真正的融洽。
李樂很想一直陪著父親,然而,畢竟是年紀小,還未到午夜,便已經是撐不住了,眼皮一個勁地往下掉。
司以琝見了,心疼不已,「樂兒,父親帶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不要!」李樂搖頭,握緊了父親的懷中,「我要陪著父親!」
「樂兒……」
「父親……」李樂鼓足了勇氣抬頭睡眼朦朧地看著父親,「樂兒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不開心,可是父親……樂兒會一直一直陪著父親……會一直陪著父親的……」
司以琝渾身一顫,視線漸漸有些模糊,「樂兒……」
「父親你若是不開心,那便罵罵樂兒,或者打樂兒也成的!」李樂一本正經地道,「可是樂兒能不能求求父親,不要一直將不開心的事情藏在心里?樂兒這里……」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看著父親總是這樣,樂兒這里好難受……」
司以琝緊緊地抱著女兒,「父親怎麼會罵樂兒,怎麼會打樂兒?父親疼樂兒都來不及了!父親沒有不開心,真的,沒有不開心……」
他的聲音開始哽咽,眼眶積聚的淚水更多。
他的女兒這樣懂事貼心,可是這些日子,他卻居然生出了悔意……
在得知了冷雨回來告訴他,母皇不讓他去行宮之後,他居然生出過後悔生下這孩子的念頭!
甚至,逃避著不見她!
明明看見她眼中的不安和擔憂,可是,卻還是一直視若無睹!
司以琝,你怎麼自私殘忍到了這個地步?!
「父親你不要哭,樂兒會一直陪著父親,一直保護父親的!」李樂抱著父親,用自己的小手拍著父親的背部,聲音也是有些哽咽。
司以琝用力將女兒抱的更緊,「對不起樂兒!對不起!」
李浮在一旁看著抱在一起幾乎哭成了一團的父女,卻是緩緩笑了,她知道,李樂會將司以琝從悲傷悔恨的死胡同里面拉出來的。
只要他緩過來,其他的事情,都好處理!
……
二皇子府
這個除夕,司以佑和雪凝都過得不太好。
雪天恩還小,因而,司以佑也無需估計兒子會不會因為他情緒不對勁而不開心,所以,在晚膳過後,便抱著兒子回房去了。
雪凝知道司以佑心情不好,也知道原因,因而,在他離席之後,便緊跟著他們身後進屋。
可是,進了屋,卻不知道如何解決兩人之間的矛盾。
他們從一成親開始,便都是相敬如冰的。
她敬著他,而他,也從未想如今這般發脾氣。
雪凝掙扎了許久,方才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我和大姐說過了,明年便帶著你和恩兒回祖籍祭祖。」
司以佑沒有多大的反應,看著身邊睡得正香得兒子,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雪凝見了他這樣反應,更是坐立不安,起身走到了床邊,「佑兒,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夠周到,我給你道歉,你放心,明年,我一定帶你們回去,我會……」
「雪凝。」司以佑打斷了她的話,緩緩抬頭看著她,「我們的婚姻是如何來的,我們心里都很清楚,也因為這個,我也清楚,我們的路,也別人的不一樣,先前,是我過于苛求了。」
雪凝臉色一變,看著司以佑淡淡的神色,心里涌現了一股莫名的不安,「不是的,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
「很晚了,我想休息了。」司以佑看著她道,「或許真的是生恩兒的時候傷了身子,今年我沒有力氣守歲了。」
「佑兒……」雪凝內心的慌意更濃。
司以佑再一次道︰「我想休息。」
雪凝吸了好幾口氣,攥緊了拳頭,方才擠出了一個好字。
夜,更是深沉。
只是,卻不寂靜。
除夕的熱鬧,仍舊是持續。
而在行宮內,因為永熙帝的到來,從來便是冷清的行宮此時也是滿是新春的氣息。
除夕之夜,永熙帝並沒有在太極宮,而是去了融雪殿。
即便她的身子已經好了不少,但是,這般舉動還是讓一眾伺候的宮侍和御醫心驚不已,可永熙帝堅持如此,眾人也只好安排。
好在,融雪殿離太極宮不遠,坐上了暖轎,也沒有吹到冷風。
而蒙斯醉雖然沒有開口阻止,可是,臉色卻一直微沉著。
融雪殿的寢殿內外室花廳內,設了一桌美食佳肴,自然,少不了美酒。
永熙帝和蒙斯醉相互對坐著。
可從兩人入座一開始,氣氛便一直僵持著,這樣的氣氛,讓一旁伺候的一眾宮侍戰戰兢兢的。
便是連一開始因為永熙帝來融雪殿和自家主子一同用除夕團圓飯的憶古也開始憂心不已,主子來行宮之後所做的事情,大多都像是在故意激怒陛下一樣,雖然陛下一直沒有發怒,可是,卻不代表一直不會。
尤其是今日是除夕,是一年之後最重要的日子,若是主子在這個日子給陛下臉色瞧,陛下還會無動于衷?
好在,從用膳開始,並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永熙帝如今雖然可以不必只吃流食,但是,飲食卻還是以清淡為主,而蒙斯醉卻因為要補身子,所以,多用藥膳。
因此,桌子上的佳肴從中間便分成了兩種菜式。
而飲用的,便也是分了兩種。
一是水,二是酒。
「時候不早了,陛下該回去休息了。」蒙斯醉擱下了酒杯,似乎忍無可忍地開口。
顯然,她對永熙帝的到來十分的不滿。
永熙帝喝了一口杯中淡然無味的白開水,緩緩道︰「難得除夕只有我們兩人,便守過了歲之後再休息吧。」
「守歲?」蒙斯醉蹙眉,隨後的語氣染上了淡淡的嗤笑,「陛下的身子如何能夠熬夜?」
永熙帝放下了酒杯,正視著他,紅潤了不少的臉龐帶著微笑,「只是一夜而已,朕還是撐得住的,便是撐不住,不是還有御醫在嗎?」
幸好御醫沒有在屋子里伺候,否則一定叫苦連天。
蒙斯醉牙關緊咬,有種要瘋狂的沖動,她究竟想做什麼?!想做什麼!?這些日子不管他如何的冷漠,如何的挑釁,她總是寬容以對,像是即便是他動手要了她的性命,她都不會在意!他盯著永熙帝半晌,最終,還是忍不住,倏然站起身來,一字一字地咬牙且此道︰「司慕涵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他已經忍了許久,這口氣,也忍了許久!
她到底想怎麼樣?到底想做什麼!?
這話一落,驚的身邊伺候的宮侍臉色大變,紛紛跪下。
永熙帝卻是淡淡地笑著,看著眼前氣的臉色發紅的男子,緩緩斂去了笑容,認真嚴肅道︰「我只是想給你幸福。」
輕輕的一句話,短短的幾個字,卻讓蒙斯醉的心湖掀起了驚濤駭浪。
只想給他幸福?
她憑什麼說這句話?!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司慕涵,你真的將我當成了傻子了嗎?!」
他猛然一拍桌子,像是一個市井潑夫一般,對著眼前的帝王厲聲大吼。
什麼身份,什麼修養,他都可以不要,只是他不想再承受她以愛為名的折辱!
在發生了這般多事情之後,她有什麼資格跟他說這句話!
------題外話------
年會投票啊,在封面下邊,大家別忘了,這個星期要寫到阿暖了,給舒蘭些動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