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說……秋夜寒涼,既然陛下來了,何不進去小酌一杯,暖暖身子……」那宮侍見永熙帝不語,繼續低著頭惶恐地將主子的話給稟報完。
永熙帝沉吟半晌,方才開口︰「如此,朕便進去坐坐。」
那宮侍聞言,似乎狠狠地松了口氣,忙起身,彎腰︰「陛下請。」
永熙帝緩步走了進去,流雲殿的一切仍是如舊,仿佛二十多年來都未曾有過大的改變一般。
「主子在寢殿……」那宮侍一邊說著,一邊將永熙帝迎去花廳。
永熙帝一路上很安靜,柔和的宮燈照在了她的面上,一片沉靜,看不出喜怒。
到了寢殿之後,那宮侍便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往前。
寢殿的門微掩,隨著夜里的秋風,淡淡的酒香從寢殿內緩緩傳出。
永熙帝停頓了會兒,隨後方才起步,緩緩上前,伸出手,輕輕地推開了寢殿的大門,踏了進去,隨後,便見蒙斯醉在寢殿外室的小花廳的圓桌上坐著。
桌面上,擺放著一壺酒。
兩個杯子。
一個在他的手中,另一個在他對面的位置上。
只有酒,沒有菜。
蒙斯醉沒有起身行禮,甚至沒有抬頭看向來人,而是低著頭,酌著杯中之酒,室內,燈火不算是明亮,不過卻仍舊沒照清楚他此時的神色。
平靜,卻孤寂。
淡然,卻哀戚。
他的神色,便如同他的心境一般,都是如此的矛盾。
寢殿外的宮侍,緩緩關上了大門。
室內,更顯安靜。
永熙帝沒有上前,只是靜靜地站著。
「在外面還沒站夠嗎?」蒙斯醉抬起頭,眼眸之中似乎有些醉意。
永熙帝凝視了他半晌,隨後,緩步上前,走到了桌子旁,入座,「酒這般喝很容易醉。」
「醉?」蒙斯醉笑了笑,「若是真的能醉,那方才好,可惜啊,便是身子醉了,這頭腦卻還是清晰無比。」
「醉兒……」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蒙斯醉打斷了她的話,「我開始厭惡你這般稱呼我了。」
永熙帝眼角閃過了一絲輕顫,隨即,沉默。
「這般多日了……」蒙斯醉繼續道,「若是今晚上我不開口,你是不是還是不來見我?你是徹底厭棄了吧?這般多年,我終究是將你的耐性給磨光了,又或許是……你的皇貴君回來了……你便再也不需要我了……不再需要我這個感情寄托的替身了……」
永熙帝的面色微微一變。
「可我又很好奇,既然你不已經不再願意在我身上花時間了……又為何過來?佑兒暈厥的那晚你過來……可以說是擔心佑兒……可是今晚……佑兒已經出宮去了……流雲殿里,還有什麼值得你花時間的?」蒙斯醉繼續道,笑容譏諷和淒涼,抬著頭,盯著她,「是因為西北的事情嗎?你讓昀兒負責和西戎國斡旋還不夠?你還需要我?可是,在你的心里,不是已經不信任我了嗎?你懷疑是我勾結我姐姐鬧出了如今西戎犯境的事情嗎?不要跟我說沒有,我在你身邊二十多年,那晚你拂袖而去之前的那個眼神,你分明就是這般想!你拂袖而去之前的那一眼,冰冷的沒有一絲的溫情,我原以為你是氣我當著所有人的面逼迫你,原以為你只是對我失望了……可是……你卻不僅僅如此……」
他撐著桌面,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陛下……蒙斯醉在你的心里,難道已經不堪到了那個地步?不堪到勾結外人背叛你?」
「那你呢?」永熙帝抬頭看著眼前滿面譏諷淒然的男子,「我在你心里,如今是個什麼樣子?」
蒙斯醉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羽之跟我說過,阿暖回來,你們記恨,難過,只是人之常情,是因為你們心里都是真心待我。」永熙帝繼續道,神色有些僵硬,「可是你……你所做的這些,還是人之常情嗎?鳳後跟我鬧,可是他有分寸,他事出有因,而你……卻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給朕難堪!」
「難堪……」蒙斯醉的眼底泛起了一抹尖銳的刺痛,腳步踉蹌了一下,隨即,跌坐回了椅子上,低著頭,喃喃自語︰「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般做……我晚去……我只是不願意看著你領著雪暖汐親密無間地到來的情形……我只是不願意見到……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般……我答應過了會幫昀兒的……我答應過的……那是我的女兒啊……」
永熙帝沒有繼續開口。
「你知道嗎?」蒙斯醉抬起頭,視線已經被淚光模糊,「現在不僅僅是你怨我……不滿我……對我失望……連我的女兒……我一直不願意放棄的女兒……也這般待我……我的兒子……則是在為我這個沒用的父親受苦……你問我……你在我心里如今是個什麼樣子……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們……你們都是我最親最親的人……可是……我卻開始不認識你們……」
永熙帝合了合眼,隨後,緩步走到了他的身邊,蹲子,「我知道你心里難受,我知道,可是醉兒,能不能放下?就像我們在行宮的那些日子,不是不能放下的。」
「放下?」蒙斯醉低喃著,淚水,涌出了眼眶,「那是我的兒子……我的女兒……」
放下?
他如何放下?!
真的只是不理嗎?!
「雪凝一定會好好對佑兒的。」永熙帝繼續道,「便是兩人結合的原因不堪,可是,我相信,感情是可以培養的,相處久了,一定會有感情的!便是我和鳳後,也能夠走到這一步,雪凝和佑兒他們並不是沒有希望!至于昀兒……她也是我的女兒,不管將來如何,我定然保她安然,我發誓!」
蒙斯醉哭著笑了,「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我不知道該如何信你……」
永熙帝面色一僵,「那你想要我如何?」
蒙斯醉沒有回答,卻喃喃道︰「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兩段日子……一是在雲州和你初識的那一年,二是在隴縣行宮……當日,鳳後派人來通知你……讓你趕回京城……我便知道,我們再也不可能回到那般……我只能將這些快樂藏在心里,藏在回憶中……雲州……你離京之前讓我也隨你去……你說,你會帶我回雲州……去找回我們的幸福……」話,沒有繼續,而是頓住了,淚眼凝視了永熙帝半晌,「你可知道我有多後悔!」
永熙帝沒有說話。
「大周這般大……那般多地方……為何偏偏要在雲州?為何獨獨屬于我們的回憶卻還是要參上他的影子!如今,在你的心中,雲州可還是我們初識之地?還是你重新得到他的幸福之地?」蒙斯醉終究還是將這心事道了出來。
或許宮宴那晚,他之所以會做出那般莽撞之事,便是因為,她利用了他心中僅剩的純淨。
她為了雪暖汐,毀了他僅剩的美好回憶。
永熙帝合上了雙眼,許久,方才睜開,「說到底,還是因為阿暖。」
話落,蒙斯醉卻合上了雙眼,害怕見到她眼中流露出如那一晚那般冰冷的目光。
室內,靜默了許久。
方才再度傳來永熙帝的聲音,「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隨後,便是輕微的腳步聲。
蒙斯醉倏然睜開了眼楮,見到的卻只是她離去的背影。
心,在這一刻仿若是碎成了千百塊。
「在你的心里,我是不是永遠也不可能比的上雪暖汐!」他猛然站起,厲聲喝道,聲音如裂帛聲一般尖銳刺耳。
永熙帝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醉兒,不要逼我!更不要將我們之間多年的感情趕盡殺絕!」
「啊——」蒙斯醉厲喝一聲,隨後,掃落了桌子上的酒壺。
瓷器的破碎聲,在這般情形之下,更顯刺耳。
「朕不來見你,不是對你失望,不是懷疑你,更不是定了你的罪。」永熙帝繼續道,「而是朕不想將我們徹底地逼到了絕境!」
說完,繼續起步離開。
她打開了寢殿的門,走了出去。
涼風,迎面撲來,帶著秋夜獨有的瑟意。
他的傷,他的痛,她知道,她也可以理解,也同樣感覺到愧疚,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
她不想逼他,可也更怕他逼她!
「照顧好你家主子。」
交代了一聲守在外面的宮侍,隨後,起步離開。
不過沒走多遠,便被人叫住了。
「陛下!」
蒙家主夫從暗處沖了出來。
永熙得轉過身,便見他猛然沖過來跪在了她的面前,看著眼前的老者,永熙帝的面色低沉,眸光凝然。
「陛下!」蒙家主夫抬著頭,哀求道︰「陛下,醉兒他不是故意的……陛下,他心里苦……比誰都苦……陛下……他也是真心愛你,也是在乎你,方才會……」
「夠了!」永熙帝沉聲道。
蒙家主夫心徹底冷了。
永熙帝低頭盯著他,眼底深處似乎有著厭棄之色,只是,卻沒有說什麼訓斥之話,反而是緩和了語氣,「朕不在的這些日子,照顧好他,莫讓他再喝酒了!還有,西北一事,與他無關,朕知道。」
說完,轉身離去。
蒙家主夫的心因為這兩句話而暖了一下,陛下這般說,心里還是有些在乎醉兒的是嗎?他看著前方的人影,直到她消失在了夜色中,方才踉蹌地起身,然後,轉身進了寢室,隨後,便見兒子蜷縮在了椅子旁,低聲啜泣的,哭的像是個孩子。
「醉兒……」他緩步上前,將兒子摟入懷中,忍住悲痛,低聲安撫,「沒事的……父親在,父親會一直陪著你的,會一直陪著你的……」
為什麼上天要這般不公平?
他的兒子從來沒有做過惡,為何要這般折磨他?
……
辰安殿內,此時已經靜謐無聲。
便是守夜的宮侍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以防弄出一絲聲響影響到主子的安眠。
寢殿內,暖融融的。
床上簾帳已經落下,主人也已經安眠。
可寢室內卻還是留著燈。
雖然只有一盞,雖然燈光昏暗柔和,但是,卻足以給晚歸的人引路,也足以安撫那晚歸之外疲倦的心。
一盞留燈,說明有人一直都在等著歸來。
永熙帝悄然進了寢室,腳步輕緩地走到了床邊,月兌去了外衣,輕輕掀開了床帳,爬上了床,鑽進了被窩。
床上的人隨即被吵醒,不過卻沒有受驚,睜開眼楮,微微笑道︰「來了?」
「嗯。」永熙帝低聲回道,頭使勁地往懷中之人的頸項蹭。
雪暖汐輕輕問道︰「怎麼了?」
「有些冷。」永熙帝低喃道。
雪暖汐笑了笑,隨後拉高了被子將兩人緊緊裹著,然後伸手,抱著她,「沒事,有我在!」
「嗯。」
「睡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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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院了,今天寫不了,剩下這點存貨,今天就這樣吧
過去的這個月,每個星期都至少去三天醫院……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