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王府的書房燈還亮著。
「查得怎樣了?」譽徹揉了揉太陽穴,打起精神。
「她確實是顏臨遠的女兒,不過顏臨遠五年前就把她趕出府了。」秦雲康自己倒了杯茶,「傳說她母親是個妓女。」
譽徹一愣,想起顏霽的嫵媚勾引,輕笑一聲,「怪不得。」
秦雲康茶拿在手里,猶疑地看了譽徹一眼,譽徹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顏相扶持東宮,口口聲聲說太子是正人君子,沒想到他自己卻有這樣的風流韻事。去查查那個女人,顏相把名聲看得緊,找到她便抓住了顏臨遠的把柄。」
「是。」秦雲康悠然應著。
「這個平地冒出來的王妃也不可小覷,她和太子應該認識,今天又設計把阿寂鎖在庫房,獨自溜出府不知去見了什麼人。」譽徹說到這,有些沒好氣,「顏臨遠終于明目張膽地把細作送進來了,還做了王妃。」
秦雲康淡淡一笑,知道譽徹內憂外患,並不作聲。譽徹嘆了口氣,「連太子也聰明起來了。賜婚前他來找我,說自己已有心儀的女子,要成全我和晴兒,非要換八字。明明就是擺了圈套讓我鑽。」
譽徹恨恨地負手而立。當初賜婚只說讓顏家小姐嫁入皇室,也沒指明是哪個皇子,大家都以為是顏晴和太子。按規矩給皇子選妃前,要把兩人的八字先給太卜令佔卜凶吉。結果是太子求譽徹把八字換了,另一邊的顏家也遞上了二小姐的八字。
佔卜完畢,太卜令說出結果,當著皇上的面,誰都不敢說什麼。這樁舉世矚目的賜婚,其實是大錯特錯,將錯就錯。
秦雲康看著譽徹,雲淡風輕地一笑,「王爺也有不能穩坐釣台的時候。」
「取笑我還不夠麼。」譽徹無奈地搖搖頭,不再抱怨。他轉身拿起沒寫完的奏折,「和翊國的戰事正在關鍵時刻,後天上朝我打算……」
星河燦爛,萬籟俱寂,窗格的燈一盞盞熄滅,下人們都進入了夢鄉。譽徹和秦雲康還在徹夜議事,這邊顏霽也倍受生兒哭聲的折磨。
「洪水猛獸。」顏霽打著呵欠,吹著一碗女乃。
小浮抱著孩子來回踱著,累得滿頭大汗,「孩子交給我,小姐早點休息吧,明天是那個老妖婆的生日,你還得去赴宴。」
「休息,你以為我是聾子嗎?」顏霽嘆了口氣,端著那碗女乃,一勺勺喂給孩子,「今天沒救你,怪不怪我?」她眼也沒抬,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浮抿嘴一笑,「不救才是救,我當然明白。小姐最關心我了。」
顏霽瞥了她一眼,嘴角忍不住笑,「自作多情。」
「有的時候,越在乎,就越裝得無所謂,人總是怕被發現自己的軟肋呢。」小浮像個哲人似的感慨起來。顏霽垂下眼簾,收起碗,孩子已安然地睡著了。
「長公主五十五歲壽辰,可喜可賀啊!」艷陽天下,柳枝抽芽,譽國昌河長公主府門前車水馬龍,京城的王子皇孫、達官貴人紛紛攜禮上門恭賀,僕從往來,一時壅塞了門庭。
昌河長公主是先帝的妹妹,當今皇上的姑姑,當然僅憑這過氣的公主身份,遠不能引來這麼多人。真正讓大家趨之若鶩的,是她的女婿,當朝丞相顏臨遠。
門口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和來客打著招呼,他是長公主的兒子殷天唯,顏晴的親舅舅。
「嘿,清裕王大駕光臨。」殷天唯對譽徹作揖,一雙鼠眼卻色迷迷地打量著他身後的顏霽。顏霽見他猥瑣的樣子,不屑地轉過頭去。
譽徹冷眼旁觀,臉上笑容不減。不需吩咐,徐敬已將賀禮呈上。顏霽跟著譽徹就要進府。
「哎呦我的小乖乖。」殷天唯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倏地跑下了台階,從人群中擠出去。顏霽奇怪地轉頭,譽徹也停下了腳步。只見一頂香漆小轎停在路口,一只玉手伸出一挽轎簾,十指蔻丹紅艷,僅這一個翻腕,便嬌得滴水。
顏霽眼楮一瞪,九娘也來了?殷天唯屁顛屁顛地跑上前,要扶美人下轎,卻被辛九娘把手打了回去。
「出息。」譽徹不易察覺地冷笑了一聲,顏霽回過神,不由掃了他一眼,頂著風流王爺的名號,還有臉說別人。
穿過衣香鬢影的人群,顏晴正坐在昌河長公主膝下,一襲水粉長裙散開,如出水芙蓉,高傲美麗,不知正講什麼逗長公主發笑。顏臨遠和夫人坐在一邊,一家人其樂融融,共享天倫。
顏霽維系著臉上的笑,他們是彼此的家人,卻是她的敵人。
「恭祝長公主壽辰,姑女乃女乃光彩照人,真是越活越年輕了。」譽徹上前拜倒,嘴甜得像抹了蜜。顏晴高興地抬起下巴,他的屈尊是因為她,愛屋及烏。
顏霽卻听得渾身發麻,這狐狸變臉真快,口蜜月復劍。她跟著跪倒,實在說不出親近的話語,過去長公主的壽辰,她這個沒有名分的庶女是連門也進不了的。
「從賜婚之後,本宮很久沒這麼高興了。」昌河長公主雍容端坐,帶著皇族特有的高高在上。顏霽目光落在地上,她知道今天一來,逃不過挖苦。
「今早後院的西府海棠開了,清裕王難得來,讓晴兒帶王爺去看看吧。」長公主和藹地說道,寵愛地看著顏晴。顏臨遠不悅地皺起了眉。
譽徹站起身,看著羞赧的顏晴,薄唇輕吐一句,「有勞了。」顏晴臉上笑靨漾開,她坐在地上向譽徹伸出手,如一個光環籠罩的公主。譽徹上前拉她起身,顏晴握住他的手便沒有放開,引著他向後院走去了,回眸間得意的目光落在顏霽身上,她還跪在那里,被人徹底忽略。
「你也起來吧。」顏臨遠沉沉地說了一句,便轉開頭去,沒有後話了。顏霽站起身,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顏臨遠張了張口,卻無話可說,顏夫人倨傲地移開目光,長公主則饒有興致地看著這難堪的一幕。
顏霽站在眾人中間,卻仍覺孑然一身。
「長公主的府邸美輪美奐,不知可否請王妃陪我轉轉。」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如流雲如清風,如碧波瀾瀾的湖面,讓人沒來由的心安。
顏霽心跳猛地一滯,詫然回頭。譽楚澄澈的眸中含笑,儒雅雍和,讓人想起空山雨後的修竹,淡雅頎長。
而他的身後,站著喬軒羽。他由丞相舉薦,任職東宮,自然頗得譽楚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