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襲來,吹散了身後的燻燻暖意,宴會的狂歡還在繼續,南韶行宮即將充滿喜氣。
顏霽撫了撫額頭,一陣恍惚,她步履蹣跚,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
「病不是好了麼。」譽徹摟著她的腰,低低地自語了一句。前幾天他明明听太醫說王妃已經痊愈,難道診錯了?
「我自己能走。」顏霽想要月兌離他的懷抱,她只想一個人,走到哪去都行。
譽徹的手稍松了松,顏霽就失去支撐,軟軟地倒了下去。他托住她的手臂,抬頭尋找附近的宮人,不再理會她的不滿,「我命人傳太醫。」
「不用。」顏霽怨怒地說道,不知哪來的力氣,狠狠推開了他。
「你!」譽徹眸光沉了下去,她就那麼不想他接近。顏霽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便倒了下去。
天地旋轉後,並沒有觸地的冰涼,而是被穩穩地接住。顏霽眯起眼,譽徹英俊的面容近在咫尺,靜靜的月光在他眸心投下一抹澄澈,「我們也可以兩情相悅。」
「是麼。」顏霽臉上的淚水一片冰涼,她還會愛麼。
譽徹眸中光華一凝,不由分說橫抱起她,「只要你願意。」
回去的路上,兩邊的宮人紛紛頷首,宮女們露出羨慕的神色。風流倜儻的清裕王,讓譽國多少女子投懷送抱,卻求而不得。他的懷抱,只屬于清裕王妃吧。
顏霽依著他起伏的胸膛,慢慢合上眼楮,今夜再沒有鳳凰游,她的噩夢永遠不會結束。
隆元三年,譽皇為雲澤公主賜婚,震動天下。議論最多的,就是駙馬的身份,听說他原是太子詹事,賜婚之後平步青雲,兼任散騎常侍依舊輔佐東宮。又有人說這位駙馬英俊非凡,讓公主一見傾心,不知他與清裕王相比,誰才是譽國第一美男子。
大婚在南韶行宮舉行,在雲澤公主的要求下,宮人夜以繼日地準備,短短一個月,就將行宮布置得奢華輝煌,每個角落都洋溢著精致的喜氣。
仲夏之夜,窗下不知名的小蟲鳴叫著。顏霽坐在梳妝台前,看著桌上托盤里華美的衣服,那是她明天出席大婚將要穿的。
「小姐,你還是不要去了吧……」小浮憂心沖沖,大婚準備了一個月,小姐纏綿病榻一個月,她實在禁不起任何刺激了。
顏霽手指劃過金絲銀線織就的衣裙,「我真羨慕你的堅決,說不見就可以不見。」秦雲康每天都來找小浮,每天都吃閉門羹。有時阿寂都看不下去,冷冷抱怨一句,「見一面能死嗎。」
提起秦雲康,小浮怨氣不打一處來,「那是他活該。喬軒羽也一樣,小姐別再記掛他了,隨便找個借口不要去。」
「找什麼借口呢。無論事先說什麼,到時候我都會鬼使神差地過去。」顏霽澀然一笑,「也許只有去了,才能真正死心。」不論她是否夠堅決,這次都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第一縷清晨的霞光落在承恩殿上,南韶行宮中飄起了若有若無的樂聲。樂師們撞鐘擊磬,一曲綿綿不斷的鳳凰游隨著朝陽升起,作為公主大婚的見證。
雲澤公主一襲火紅的嫁衣,長長的裙擺拖在階上,如華麗驕傲的鳳凰,頭上的鳳冠在晴朗的天光下光芒四射,大譽國最尊貴的新娘,莫過于公主了。
她轉頭看著身邊的喬軒羽,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他喜袍加身,更襯得面容白皙,玉樹臨風,既有徹哥哥的俊朗,又有太子哥哥的儒雅。他一步步向上走著,面色凝重,讓人看不出喜怒。雲澤的注視,他似乎並沒有知覺。
皇室宗親在大殿兩側,顏霽攏手站立,她已經想象了無數遍大婚的情形,卻永遠想象不到身臨其境的痛楚。那個萬人矚目的男子,是屬于別人的。
走過她身邊時,喬軒羽腳步頓了頓,目光依舊死死地盯著前方,顏霽看到他因緊咬牙關而突起的額角,呼吸一頓。他終究沒有說什麼,時間即使過得再慢,也足夠他一步步和她擦身而過。
「吉時到。」太監高聲宣布,眾人轉身面聖。雲澤矜持地提裙跪下,再不似過去那個蠻橫傲然的女孩。
「朕願你們百年好合,駙馬,好好照顧雲澤。」譽皇語重心長,在最珍愛的女兒的大婚上,他並沒有皇帝例行公事的說辭,簡單的幾句話道出一個父親的期望。
「謝父皇。」雲澤迫不及待地叩頭謝恩。喬軒羽在一旁直直地跪著,有一瞬間顏霽甚至以為他永遠不會低頭,可下一刻,他便跟著雲澤公主彎去。
「金童玉女,天造地設,他們真是這世上最美的一對男女。」皇後含笑對皇上說道,皇上欣慰地看著女兒,點頭贊許。
禮罷宴會開始,眾人落座,一時間劍佩叮當,珠玉作響,衣袂撩動如潮水翻涌。公主在宮人的簇擁下回了寢宮,大譽國英俊的駙馬留下一一敬酒,接受大家的祝福。
顏霽看著他進退有禮,不卑不亢,嘴角始終帶著一抹不變的笑,他就向這邊走來了。她拿著杯的手有些顫抖,撐了這麼久,現在她無論如何也裝不下去了。她手一斜,酒水灑了出來,「哎呀,」顏霽站起身,對譽徹道︰「我去更衣。」
譽徹猶疑地抬眼,並沒有回答。顏霽也不等他允許,匆匆走了出去。
承恩殿外是一片空闊的平台,憑欄遠眺,可以鳥瞰蔥蘢的樹木,碧波蕩漾的湖水。顏霽靠在石欄上,這才發現手里的杯子忘了放下,她搖了搖頭,慢慢抿著杯中的酒。
天際似乎都飄著鳳凰游,格外撩人回憶。一個月里,這首曲子風靡了整個皇宮,因為它成就了一段愛情的佳話。顏霽嘆了口氣,不會有人知道,它也承載著一個悲傷的故事。
身後腳步聲響起,慢慢地走近。顏霽並不回頭,除了太子譽楚,還有誰會在她落魄的時候出現,可是今天誰都無法安慰她。
「一個月的賭約,你贏了。」聲音依然是淡淡的,顏霽卻能感到兩道目光射在她身上,冰火兩重。
「贏了又怎樣。」顏霽望著廣闊的天地,那個可笑的約定,早該拋到九霄雲外。
身後一陣沉默,顏霽苦澀地笑了,他怎麼還不走,非要等到她的眼淚麼。
「我對你有情,求你的原諒,」喬軒羽停頓了一下,沉沉的聲音帶著磐石不移的堅定,「我承諾,這輩子只愛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