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對兒臣很好,父皇不要再為難他了。」雲澤虛弱地垂下頭,「是兒臣貪玩,淋了雨才病倒,他一直在照顧兒臣。」
「雲澤。」譽皇無奈地嘆了口氣,正要說什麼,雲澤卻劇烈地咳了起來,面露痛苦之色。譽皇擔憂地拍著她的背,「朕這就傳御醫。」
「不用。」雲澤喘息著,「兒臣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譽皇為她掖好被子,不忍再多說什麼,看了喬軒羽一眼,轉身離去。雲澤看著門關上,轉頭對喬軒羽澀然一笑,仍有些氣喘,「你起來吧,我把父皇騙走了。」
「謝公主。」喬軒羽依言起身,並沒有回應她的注視。
雲澤的目光一暗,可又舍不得讓他走,她看到窗下的琴,「給我彈首鳳凰游可好?那個雨夜之後,我還也沒听你彈過。」
「是。」喬軒羽應了一聲,走了過去。雲澤臉上露出笑容,鳳凰游是她愛情的源頭,所有的守望,是她和他唯一的聯系。
琴音響起,美妙如天籟,柔和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俊秀的面容,修長的手指,瀟然的氣度,音調節奏,絲毫不差,一切都完美無可挑剔。
雲澤慢慢地躺在枕上,如今的他,眉頭舒展,從容不迫,比那個雨夜的他不知優雅多少倍。可她愛上的,偏偏是他在風雨中渾身濕透的狼狽,和纏綿琴聲中泣血的心痛。一切只存在于那個雨夜,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在行宮耽擱了幾日,京城催促聖駕的文書接踵而至,最終讓皇上決定動身的,是於州的一場大火。秋闈放榜之後,上萬名憤怒的考生和百姓燒了州府衙門,舉朝皆驚。
最後一晚,顏霽匆匆走在碎石路上,四下望了望,拉低了披風的帽子。
「躲了這麼久,我以為也要一把火才能把你燒出來。」喬軒羽從通幽的曲徑中走出,顏霽無暇和他斗嘴,拉著他又走了進去。
「公主那天請我到小雅宮喝茶。」
「小雅宮?」喬軒羽笑了。
「她已猜到了你心里有別人,」顏霽警告道,「你平時小心點。」
「不是別人。」喬軒羽放低了聲音,溫柔而神秘。
「雲澤是皇上的心肝,她病了,你就不怕皇上怪罪?」顏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毒舌道︰「說不定他一氣之下殺了你。」
「多謝你的擔心。」喬軒羽好像百毒不侵,反而笑得更燦爛。
「我沒有……」顏霽的勝利感一掃而光,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皇上殺不了我。」他把她拉近,專注地看著她的面容,隨口說道。
「你說什麼?」顏霽緊繃的神經立刻做出反應。
喬軒羽微微一怔,繼而撫著她鬢邊的發絲,眸光如星辰閃爍,「皇上不會殺我,我是駙馬。」
顏霽看他慵懶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自己憂心沖沖地叫他出來,他卻樂觀大度得很,「你到底關心些什麼?」
「你。」喬軒羽總算正經了些,「雲澤病著不能回京,我也要留在行宮。讓你一個人回京,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顏霽有些不解。
喬軒羽嘴角一翹,「你和清裕王日久生情。」
顏霽氣極反笑,「我們早就有情了。」對待這種厚顏無恥,只能以牙還牙。
「你以為能騙過我?小時候的板子白挨了。」喬軒羽搖了搖頭。
「自以為是。」顏霽轉身就走。
「霽兒,」他一把拉住她,「在京城等我,不許對別人動心。」
她一語不發,自顧自地往前走。喬軒羽有些急了,「你就不能說句話讓我放心?」
顏霽面色陰沉,冷不防抽出手,毫不理會他的不滿,緊了緊披風就走進夜色中。樹木橫生的枝杈在路上投下斑駁的影,最後一夜的行宮彌漫著荒涼的氣息,她一個人走著走著,忽然就笑了出來,心情舒暢。
再見京城,已到了落葉時節,和仲春的盛綠相去甚遠。
「這次燒了州府,下次是不是要燒了皇宮!」譽皇把奏折往龍案上一擲,群臣急忙跪倒,「聖上息怒。」
「陛下,這些人枉讀聖賢書,聚眾鬧事,刁蠻無理,臣認為應該嚴懲不怠。」孫嘉德出來稟奏。
「是啊,若不降罪,恐怕以後各地鄉試都會效仿,科舉紀律何在啊?」眾人紛紛附和。
「皇上三思,文人是國之喉舌,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不可強制鎮壓。」顏臨遠以一敵眾,竭力勸諫,「不如……」他剛要開口保舉太子任欽差徹查。
「顏相說得有道理,是朕急躁了。」皇上懊悔地擺了擺手,無意中打斷了他的話,「都起來吧。」
譽徹站了出來,面色凝重,「皇上,臣分管禮部,出了於州一事難逃其咎,請皇上降罪,並允許臣查訪此事。」
譽皇不動聲色地掃過殿下臣子,「也好,就交給清裕王去查。不過此等疏忽,罪無可赦,免去清裕王在禮部的官職。」
眾人不由暗嘆,皇上下手夠重,一朝之錯,就招致官帽不保。
譽徹跪倒磕頭,「謝皇上。」
遠離了朝堂的肅穆,王府時光靜好。
「俗語雲春茶苦,夏茶澀。這白露後的鐵觀音,氣性溫和,頗有些厚積薄發的意味。」秦雲康微微一笑,「正如王爺。」
譽徹悠然撥動著茶盞蓋子,「今天在殿上,皇上只試了一下,孫家人就沉不住氣了。」
「皇上帝王心機,深不可測,早已忌憚孫家,只是他們樹大根深,一時難以鏟除。」秦雲康感慨著,轉向譽徹,「如今王爺是唯一能與外戚抗衡的皇子了。」
「免了我禮部的職位,便是免了我投鼠忌器的顧慮,看來皇上想要徹底整治孫家。」
「鄉試是小,科舉也是小,最重要的是把火燒到孫家人身上。」秦雲康眸光一閃,等待了多年的一刻,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