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麼？她在腦海中慌亂地找著不是他的理由，許是他恰巧走開了，許是誰走錯了門。顏霽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惶恐著，卻又被誘惑著，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手搭上冰涼的鎖扣。
「別開門。」他似是低低嘆了口氣。門驟然一緊，被他伸手抵住。
顏霽的手驀地松開，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近在咫尺，她卻看不見，模不到，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最好，我怕再看到你恨我的樣子，那樣我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喬軒羽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好像越過萬水千山，花光了所有的力氣。
顏霽微微怔神，她恨他麼？的確，她甚至從未如此恨過一個人，恨他隱瞞了五年的感情，恨他有數不清的秘密，恨他冷酷得像一座永遠不能融化的冰山……可這些他會在乎嗎？
「這五年里我一直在逃避，以為終有人可以給你幸福。可當我被迫娶別人時，腦海里想的全是你，才發覺我永遠騙不過自己的心。」
他的聲音透過木門，落在她的心底。顏霽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這種感覺，她再熟悉不過。
「我考慮了很久，終于決定此生與你相守，就算眾叛親離，萬劫不復，我都甘之如飴。所以我逼你，氣你，斷了你所有的後路，是因為我自以為能看清你的心，以為你還是那個每天跟著我的丫頭。我暗暗發誓就算再苦再累也不可以放手，也不許你有絲毫的猶豫動搖。」
顏霽貼近木門，伸手撫模著上面冰涼的紋路，幾乎可以听見他急促的心跳。淚水涌上眼眶，她卻展露了微笑，她恨他怨他，冷語相向，卻永遠無法拒絕，何嘗不是因為有情？清裕王對她百般好，她卻只能心懷愧疚，何嘗不是因為他的存在？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他，親耳听到那個陰謀，她驚恐至極，何嘗不是因為回憶貴重，她太怕失去？
「可我錯了。我沒有想到不到一年的時間，你已不再是我的霽兒。」喬軒羽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痛苦的喘息，好像在被狂風吹過的枯樹，兀自搖晃著，絕望地呢喃。
「我……」顏霽張了張口，才發現要說出自己的心思那麼難，即使隔著一扇門。
「不要說。」喬軒羽緊張地制止她，「你不要說話。我怕以後再也沒有今天的勇氣說出這個事實。」他忽然沉默了下去，久久的沉默。顏霽皺起眉頭，有什麼讓他如此難以開口。
「你愛上他了。」
顏霽呼吸一滯，她從未想過這句話，也從未想過會愛上別人。譽徹于她是什麼？姐姐的心上人，狡猾的王爺，安身立命的同盟，貌合神離的丈夫……在重重角色中他們越走越近，越陷越深，她甚至可以放棄逃跑的機會去救他，可以和他整日相守也不覺煩，這就是愛麼？
「可我還是想听你親口說。如果你選擇他，我就此放手，不再糾纏。如果選擇我，丫頭，我不會負你。」喬軒羽的聲音低沉，入木三分，只等著她最後的答案。
顏霽緊緊攥著裙擺，這抉擇赫然擺在面前，如兵臨城下的壓迫，讓她喘不過氣來。經歷了這麼多，他們真的能放下一切，再回到五年前的時光麼？清裕王如今孤立無援，她可以再背負他的一片深情麼？
「如果難以決定，我給你三天時間。」喬軒羽悵然轉身，她猶豫的時間越長，他就越怕听到答案，「三天之後的酉時，我在翔聚樓等你，若你心里有我，就去找我。如果見不到你，我們就再不相識。」
再不相識？顏霽一愣，她柔腸百轉，他卻能如此狠絕，為什麼她永遠不能掌控他的情緒，哪怕一次。
「朋友都做不成？」她心里不快，故意怯怯地問道。
「不成。」喬軒羽語氣驟然變冷，兩字擲地有聲。地板吱呀一響，他轉身離去。
顏霽轉身靠在門上，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安心看戲了。其實他讓她選擇的時候，那個答案就已躍入她的腦海，揮之不去。只是她不敢相信，真的會實現嗎？
她抿嘴笑了出來，只覺這幽暗的戲園都變得無比明朗。小浮好奇地看著她，台下的戲正唱到生離死別，小姐自顧自貼著門，時而蹙眉，時而微笑，最後變成了樂不可支，「小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顏霽擺了擺手，翩然坐下。對面的翊倫正對雲澤滔滔不絕，大獻殷勤。喬軒羽進了包廂，他才訕訕地住了口，目光若有若無地掠過，最終落在台上。
散戲後回到府中，檐下的燈籠已經亮起，暖意融融照亮前路。徐敬迎了出來，好像見到了救星，「王妃回來了。」
「怎麼了？」顏霽看到他欲言又止。
「王爺還沒換藥呢，要勞動王妃……」徐敬有些慚愧，一直是王妃服侍王爺，今天王妃出去听戲，下人們端著藥去了好幾次，都被清裕王拒之門外。
「我換了衣服就來。」顏霽應了，看著譽徹亮著燈的書房，他現在是恃傷而驕，越來越刁鑽挑剔了。
回到房間，小浮伺候她更衣，顏霽心不在焉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繁瑣的華服褪去後，她好像變了一個人，單薄而柔弱。皇室里每個人都是這樣，用精致的衣裝烘襯地位，遺忘自己的平凡。
「那塊木頭呢？」她回頭問小浮。
「已經成粉了，我放在胭脂匣里。」小浮得意地走過去，那天把這危險的粉末掃起來，費了她跟阿寂不少功夫。她打開梳妝台上的小匣子，拿出一個木盒，「說是眉粉，沒人會發現的。」
顏霽小心地捧過，撫模著冰涼的盒子，誰會想到這里面藏著不滅的火種，足以燒毀人的前世今生。她可以拋下一切嗎？顏霽心亂如麻，將盒子放在桌上，匆匆走了出去。
藥水蕩漾著，散發出醇苦的香氣，顏霽穿過長廊來到書房外，敲了敲門。
「進來。」譽徹的聲音中透著安靜。
她接過僕人的托盤，走了進去。
「你回來了。」他從書中抬起頭，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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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0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