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車夫不由叫了一聲,死死勒住韁繩,一動不敢動。密密麻麻的弩箭陰森可怖,如黑夜中的閃著綠光的狼眼,只要一瞬間便能將這輛馬車射成刺蝟。
「請王妃下車!」一個沉沉的聲音響起,帶著威脅的意味。
車夫顫顫巍巍地回頭,自己載的竟是王妃?可這倒霉王妃到底惹上了什麼事?「饒命啊……」
顏霽慢慢鑽出車,動作很小,生怕驚動了他們。那十數枝勁弩離她那麼近,下一刻就可能讓她當場斃命。
「你們是誰,到底想怎樣?」
「少廢話,蘇夢瓏在哪里?」
顏霽被他的聲音震得一抖,垂下了眼簾。看這些人凶神惡煞的樣子,自己只怕難過此關。她心里升起夾雜著恐慌的悲哀,不過有一件事她無比確定,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她絕不會透露關于娘親的一個字。
「好漢饒命啊,饒命啊。」車夫絕望地哀求著,幾乎要哭了出來,自己只拉了樁生意,怎麼惹上這飛來橫禍,「小的什麼也不知道。」
顏霽本無暇顧及他,然而電光火石間車夫的求饒讓她心里一動,小的什麼也不知道……
他知道!車夫知道!顏霽暗暗皺起了眉頭,千算萬算還是忽略了致命的一點,身邊這個瑟瑟發抖的車夫知道她此行的去處,小浮在租車的時候就說好了。若他說出仁妙庵,看這陣勢,恐怕對方不會再留活口。
「車夫是我雇來的,你們放了他,我不想傷及無辜。」她努力讓自己的話听起來沒有異常。
「管好你自己的性命要緊,快說!」弩箭一動,瞄準了顏霽的額頭。
顏霽不由一閉眼,緊張得心都停止了跳動,可她必須堅持,也許下一刻車夫就會月兌口而出「仁妙庵」三個字,她要搶在前面,「放他一條生路,我告訴你們。」
顏霽毫不妥協地看著首領模樣的人,已經忘記了害怕。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時刻煎熬著,如履薄冰,他們隨時都會反應過來。車夫是最關鍵的線索,可他太過明顯地擺在那里,以至于眾人都沒有想到答案就在眼下。
「走。」為首的那人懷疑地打量了車夫幾眼,終于退了一步。
「謝謝大王!」車夫如蒙大赦,生怕那人改了主意,轉身就跑,可腿卻早已嚇軟了,踉踉蹌蹌地連路都走不穩。他邊跑邊擔憂地回頭看著,生怕那弩箭一個冷不防就射在他身上。
「老大,不能讓他走啊,他要是報官怎麼辦?」幾個手下急了,生怕事情敗露。
「找不到蘇夢瓏,到時一個銅子也拿不到!還管什麼狗屁官府?」首領有些不耐煩,看著車夫越走越遠,漸漸跑了起來,他自己心里也沒底。忽然他想起了什麼,明白了過來,指著車夫叫道︰「站住!」
車夫被首領一吼,早就嚇得屁滾尿流,死都不敢回去,遠遠地跪倒求饒。顏霽心里一沉,張口就喊︰「老李快跑!找王爺救我!」老李是王府的車夫。
車夫慌亂地抬起頭,已完全沒了主意,顏霽的喊聲他听不真切,只知道讓自己快跑,他也不指望那些綁匪能再開恩放他走了,從地上爬起來就逃命。
霎時間,十幾只弩劍飛了出去,雨點一樣密密麻麻,把車夫像靶子一樣穿了個透。
顏霽來不及閉眼,就看他直挺挺地倒下,臉上還帶著臨死前的驚恐絕望,鮮血從身上的窟窿中滲了出來。她感覺心跳只是一滯,木然再沒有其他感覺,更緊迫的事情擺在當下,死亡已經無足輕重。
「一群蠢豬!」震怒的首領大聲罵道,眼中都要噴出火來。
「不能讓他回去報官啊老大。」手下自覺無比冤枉,他們本來就做賊心虛,見車夫一跑,便迫不及待地殺人滅口。
首領氣急敗壞,無心再和他們爭論,殺氣騰騰地將匕首抵在顏霽項上,恨不得隨時割斷她的喉嚨。
「還不快說!」
首領如困獸般怒吼著,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荒涼的京郊沒有人煙,襯得他的喊聲格外駭人。
「我不會說的。」顏霽咬住唇,竭力不讓自己顫抖。她怕死,也怕痛,恐懼攫住她的心,讓她眼前昏昏發白,幾乎站立不住。可現在誰也救不了她。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首領的匕首一推,她項上便凜然出現一道血痕。
顏霽閉上眼,靜靜等著,這群亡命之徒既然敢劫持王妃,也就有膽量殺了她。這已不是第一次有人將利刃架在她項上了。對于譽徹,她還能牽動他的心意,可對這群殺人越貨的綁匪,她無話可說。
忽然項上一松,匕首忽然撤去,顏霽的身體晃了晃,感到一股溫熱從脖子上流下,在夜風中慢慢冷卻。
「帶走。」一聲令下,顏霽只覺眼前一黑,黑布蒙了下來,有人將她的雙手反剪綁在身後,推著她上了馬車。顏霽沉默地順從著,掙扎也是無濟于事。趁人不注意,她故意踉蹌了一下,將右腳的鞋遺落,若小浮有幸尋到這里,就能知道她的去向。
馬車轆轆地行駛起來,里面擠了十幾個人,顏霽坐在中間,周圍充斥著男人粗重的呼吸,還有血腥和汗臭味,縱使是寒冬的夜里,也熱烘烘成一團,讓她胃里一陣翻騰,透不過氣來。
「不愧是王爺的女人,美得跟天仙似的。」安靜中,忽然有人不懷好意地笑道,一只手伸出來,在顏霽臉上揩了一把。
顏霽向後躲去,厭惡至極,卻又不敢出言激怒他們,心里越發害怕,她要被帶到哪去?
首領一把打開那只不安分的手,「休要壞了規矩!」
眾人悻悻地收了笑,誰也不敢頂撞,「是啊,等拿到了錢再說。」
顏霽听到這,紛亂的心跳漸漸平息下來,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可是要如何月兌身?她現在連是誰雇佣了這些人都不知道。
他們似乎很是忌憚那個主顧,此人身份應該不低,可是選擇這些亡命之徒,又絕不是什麼明智之舉,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顏霽只覺天地間一張無形大網落下,早已將她罩入其中,慢慢收緊。
京城里華燈初上,奢靡的夜生活剛剛開始,漫長而寒冷的冬夜,達官貴人們更喜歡呼朋喚友,熱一壺老酒,坐擁溫香軟玉在懷,投壺射覆,笑語消磨。
「駙馬,你可是連輸五盤了。」略帶醉意的聲音響起,四人圍坐桌邊,正在打馬吊。室內一棵銀質的燭台,如樹一樣開枝散葉,托著熊熊燃燒的蠟燭,可謂火樹銀花,照得一方暖室燈火通明,讓人忘卻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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