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試,芳華去八寶街。準備坐單位的班車回家。
嘉輝用自行車送她過去。買好票,坐在候車室里等車的時候,兩人閑聊起來。
嘉輝問芳華寒假里準備做些什麼。
「還能干嘛呀,吃吃喝喝唄!過年,不都那樣麼!你呢?」
「我過兩天就回鄉下了,陪爺爺過年!」
「對了,你老家在哪兒啊?」
「夾江。」
幾乎從小就沒出過山溝的芳華,對省內地名全無概念,只問道︰「那你打電話方不方便?」
嘉輝笑了︰「我爺爺家在鎮上住,也安了電話,我回去了就給你打過去。」
芳華放心了,但又想起在家里打電話,肯定家里人都會尖起耳朵偷听,還是沒有手機方便啊!哎,便宜的移動手機還要等好幾年才出來呢!
說話間,班車來了。嘉輝幫芳華把背包背上,理了一下她脖子上的圍巾,說道︰「回家別吃得太多,還是要天天鍛煉身體哦!」
芳華再次感嘆,這家伙可以去演《大話西游》里的唐僧了。
回到家後,在外地中學實習的林征宇也回來了。還帶了十幾本學生們送的新影集。芳華這才知道,那學校的學生都有給來實習的老師送禮物的習慣,給女老師是送絨毛玩具,男老師的就是影集了。
于是,芳華也「米西」了幾本影集過來,正好裝自己這兩年來照的相片。
有軍訓時和連排班長們的合影,自己穿著草綠色的軍裝,看上去有點土,可是英姿颯爽。
有白雪飄飄時,和全宿舍的姐妹們照的全家福,個個青春粉女敕、笑靨如花。
有和發小陳健、李蓉等人在紅梅樹下的合影,看上去如家人般親密。
當然更多的是班集體活動時候的照片。
仔細檢視後,芳華發現,很多照片上都同時出現了自己和梁嘉輝的身影。
中秋晚會,聖誕晚會,在盧老師家過元宵節,春游都江堰青城山,舞台劇照,國慶游山逛水,原來他已經出現在自己身邊這麼久了。
芳華反復看著那張兩人在桃花山的首次合影,不由得嘆氣︰還說十年呢,這還不到十個月,你就默許了啊!
算了,也不求什麼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就好了!
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得已還是分離,我想大家一定是有足夠的理由!我想我不會受傷。倒是你要珍重自己!希望我們分手後,都能再見亦是朋友!
芳華出了一會兒神,又繼續整理另一本影集。
這里放的都是江波照的相片,有給自己在西嶺雪山照的,也有他在其他地方照的佳作,像上次的白鶴林的鳥兒,還有他拍的科學城風景照,都是他回國防科大後寄來的。這一本影集是芳華用來純藝術欣賞的。
芳華還在欣賞呢,就听見孫玉敏在客廳喊︰「小妹,嘉輝的電話!」
芳華跳起來,就沖過去接電話,一腳還把客廳沙發旁的小凳子踫倒了。孫玉敏在後面嗔怪地說︰「慢點誒,他又跑不了!」
芳華一手接起電話說了聲「喂——」,一手還在揉著自己被撞疼的腳踝。
電話里傳來一個男中音︰「芳華,是我。」
Oh!MyGod!這梁嘉輝的聲音,怎麼可以在電話里這麼好听啊?
芳華一下子面紅耳赤起來。奇怪,平時听慣了他說話,也沒覺得怎樣啊!應該是聲音在電話里有點改變的原因吧!
電話里的聲音又說︰「芳華?」
芳華回過神來,幸好他看不見,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听到他的聲音都會臉紅,那自己也不用做人了。
她忙清了清嗓子說︰「咳咳。哦,剛才听著不像你的聲音呢?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我爺爺家呢。剛才什麼聲音啊?動靜那麼大?」
芳華又不好意思了︰「沒什麼啦,我把凳子踢倒了。」
電話里有壓抑的笑聲傳來︰「呵呵,你急什麼?」
「沒有啊,都說了是不小心的。」芳華不承認。
嘉輝也不再說了,隔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還有26天。」
「嗯?什麼?」芳華沒听清。
「還有26天才返校啊!」
「哦——」芳華明白了,心里頓時酸酸脹脹的,既為有人掛念自己而滿足,也為不得相見而難受。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就放下了電話,芳華記下了嘉輝家的電話,說以後還是她給他打過去好了。嘉輝說都一樣,芳華堅持,嘉輝也就隨她了。
第二天中午,林家父母卻宣布了一項決定︰讓芳華和林征宇一塊兒回老家過年。
原來,過幾天,他作為所領導要回老點和留守的職工共度春節,正好孫玉敏實驗室也有試驗要回老點做。可是,讓兩孩子跟著回老點就沒意思了,還不如讓他們回老家過年算了。
說起老家,芳華毫無印象。因為她只是兩三歲時被抱回去給爺爺女乃女乃看過,很快在爺爺女乃女乃相繼過世後,林志輝也就很少回去了。孫玉敏的父母也是早在動亂時期就過世的了,芳華和林征宇可以說是從小缺乏祖父母的疼愛,沒有體會過隔代親。
林征宇在考上大學的那年春節,在老家人的強烈要求下,回去了一趟兒,算是有點祭祖的意思。
到芳華上大學後,倒沒听說過讓她回去。芳華暗想︰封建流毒啊。怎麼男孩考上大學就要回去,自己就不是林家人啊?
不過,林征宇倒是回來說起,老家山清水秀,族人對自己也都十分親熱。既然這次老爸發話了,那就去好了,反正前生居然也沒有回去過,這次就當旅游了。
于是,兄妹兩人收拾行裝準備第二天上路。晚上芳華,還給嘉輝打了個電話,只說了一聲自己回老家了,到時候再給他電話,就匆匆掛了。
兄妹顛簸了一天才來到老家鄉下,住進了二伯的家中。林家也是個大家族了,林志輝這一輩就有五個哥哥,兩個姐姐。
芳華天天就跟著走東家串西家的,認親戚了。她好不容易記住了五位伯伯、兩位姑姑,下面一群堂兄堂姐、表兄表姐,她可就稀里糊涂了。
由于老爸在兄弟中的年齡最小,芳華發現自己的輩分還挺高的,都有人喊自己「姑女乃女乃」了。汗死!還不到十九歲就成女乃女乃輩了!
林氏家族又在縣里各個地方都有人,整天這家來接、那家來請的,讓芳華應接不暇。天天東奔西跑的。而且幾乎所有的親人都對芳華贊不絕口,都夸她是林家的才女呦,考上了名牌大學,那在古代就是考上狀元了,真是給林家增光了。
這些恭維話听得芳華都要起雞皮疙瘩了,不過知道大家也說的是真心話,那的確是引以為榮的感覺。所以,雖然以前從沒見過,沒什麼感情,但是在他們的熱情感召下,芳華也就逐漸和他們親近起來。畢竟是血濃于水啊!
雖然是冬天。但南方依然是山明水秀的,田野間已經開始有早開的油菜花了。一幫子年紀相仿的兄弟姊妹們,也是天天陪著林征宇和芳華游山玩水。年輕人幾天時間就混得很熟了。
幾個堂姐都稱贊芳華長得漂亮。芳華連說,你們才真是漂亮呢,純天然,沒有雕琢的漂亮。
芳華早就發現家里的這幾個姐姐幾乎個個身材健美,秀發如雲,明眸皓齒。自己那點姿色,和她們一比,就被比下去了。
芳華最羨慕的就是她們的皮膚,什麼叫「吹彈可破」,什麼叫「可以掐的出水來」,看了她們就知道了。一定是這里的山水,賦予了她們山的靈性,水的溫柔。
就在熱熱鬧鬧的走親訪友中,很快到了除夕。在二伯家吃了年飯,大家圍坐著看春晚,還湊了幾桌人打麻將。芳華就在一邊看熱鬧。
不一會兒,老爸老媽也打來了電話,跟老家人拜年問候的,在座的老人都輪番和林志輝說話,抱怨他這麼多年都很少回來,讓他以後一定要多回來看看,一派親情感人的場面。
隨著子夜的快要到來,芳華心里卻慢慢地有點不安起來,自己來這十多天了,還沒給梁嘉輝同學打過電話呢。不知道他會不會著急呢?
哎,住在不熟悉的長輩家里,又天天被拉著出門,自己一開始是不好意思,後來就是有點忙忘了。真是不應該啊!
等老爸老**電話打完後,芳華終于走過去,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通了,一個有點蒼老的男聲「喂」了一聲。大概是梁嘉輝的爺爺吧,芳華心里想。
「您好,請問梁嘉輝在不在?」
「哦,找小輝啊!你是哪位啊?」
「嗯——。我是他的同學。」
「哦,你等等啊,他在廚房收拾東西呢,我叫他去。」
然後就听見听筒放下、人離去的腳步聲,還有老人喊著「小輝,你一直等的電話來了」的聲音。
芳華不禁自責不已,他一定天天在等我的電話吧!
很快就听到話筒里傳來重重的腳步聲,然後是一陣氣息不勻的喘息聲。過了一會兒,才傳出那個讓自己思念不已的聲音︰「喂,是我。」
芳華嘴唇哆嗦了幾下,才緩緩地說︰「對不起,我忘了打電話了。」
對方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後說道︰「你沒事吧?」
「嗯,我沒事!就是到親戚家後,天天走親訪友,就忘了給你打電話了。真對不起!」
「不用——,你沒事就好。听你那里挺熱鬧的啊!」
「嗯,家里有二十幾口人,都在大屋里打通宵麻將呢!」
「那你呢,也打嗎?」。
「我太笨了,算不來番數,就不打了。」
這里,還沒流行「推倒胡」,胡牌還要數番,對數字不敏感的芳華實在是應付不來。
「呵呵,那你在干啥?」
「我啊,給他們端茶倒水,當丫頭呢!」芳華呵呵地笑著。
那邊的人卻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丫頭,我想你!」
聲音雖輕,卻像一下點中了芳華的穴位,讓她如觸電一般,全身一麻。
「啊,」心虛的芳華看看四周,見沒人注意,才對著話筒小聲說︰「那什麼,我也想你!」說完,卻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兩人有一陣都沒說話,但听到話筒里彼此的呼吸聲,又知道對方沒有走開。
最後,嘉輝輕松的聲音傳過來︰「你老家在哪兒啊?」
芳華漫不經心地說︰「洪雅。」
「什麼?在哪兒?」嘉輝的聲音有點激動。
芳華以為四周嘈雜,他沒听清楚,又大聲說道︰「洪雅縣城!」
嘉輝忍不住笑出聲來,笑了半天才說︰「你知不知道夾江在哪兒?」
「不知道啊!」
「就在洪雅縣的旁邊,緊挨著。從我這兒到你那里,不到一個小時。」
啊?!芳華這個地理盲徹底被這個信息搞蒙了。
另一邊的嘉輝已經在激動地說︰「明天我過來看你吧!」
芳華本能地說︰「好呀!」
然後,嘉輝問了她二伯家地址,又和她說了新年快樂,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的芳華,半天才反應過來︰這麼說,我明天就可以見到他了。
雖然理智在說著「要淡定」,可芳華的全身心還是忍不住地歡呼雀躍起來。
子夜過後,听過辭舊迎新的爆竹聲後,芳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不由想起了一首小詩︰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
幾次細思量,情願相思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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