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德國回到瑞士,嘉輝又陪芳華去日內瓦和洛桑玩了兩天後,就回國了。芳華呢,繼續著她在蘇黎世的培訓生涯。
時間過得很快,阿爾卑斯山北麓的春天轉眼間就到了。
蘇黎世城中噴泉的冰凌都化開了,市內隨處可見的修剪整齊的花園也綻放著越來越多的奼紫嫣紅。
湖邊碼頭的大花鐘終于名符其實了。
許多歐洲的城市都喜歡設置一個花鐘作為地標,但是應該都沒有瑞士這個同時是「花園之國」和「鐘表之國」的國家做得好。其中最出名的應該是日內瓦的花鐘,在各個季節都有不同的花來裝點。
蘇黎世的花鐘就要稍遜色一些。冬天的時候,這個大花壇就只有那12個阿拉伯數字的常綠灌木,然後就是空落落的不停轉動的時針和分針。
現在春天來了,它這里也開始擺上了時令的鮮花,按照不同的色彩布置成或規則或不對稱的圖案。要是這一種花開敗了,又再換新的花,重新布置。
這里別致的風景,也就吸引著芳華經常散步到這里來觀賞。而且,不但可以賞花對時,還可以極目遠眺湖面上游艇的白帆和湖上飛翔游弋的水鳥。
幾乎每次來這里,她都會帶著魯迪店子里當天賣剩下的面包糕點什麼的,走下湖邊的台階上給天鵝喂食。後來,當她起身回去的時候,還會有通人性的天鵝跟著上岸,搖搖擺擺地走在她身後,像是為她送行。
不但蘇黎世城內是春暖花開,郊外田野和牧場的綠色也鮮亮起來。
芳華喜歡這樣充滿生機的春天。雖然從明信片上看,從佩特拉的口中,芳華知道秋天才是蘇黎世最美的時候。但此時,她堅持認為——春天的蘇黎世也很美。
隨著對這里生活的適應,芳華也會在周日的時候,買上一張火車票,登上列車,漫無目標地上車出發。反正在這里只要有票,隨便去哪兒都行。
然後,她在列車上欣賞著瑞士的鄉間和城鎮風光。看到路過的某個小鎮順眼了,便下車,在這小鎮里四處轉轉,也會和那里的居民閑聊幾句家常。
她發現這些小鎮的人,要比蘇黎世城中的人更純樸,也更熱情一些。也許是難得看到外人吧,有些人還熱情地邀請芳華去家中做客。
芳華或去或不去,都很隨意率性,然後覺得在小鎮呆夠了,又踏上返程的列車。
這樣消磨一天半天的時光,真是很愜意。
不知不覺之間,時間已經進入五月底的春末夏初時節了,芳華開始準備學習小結了。
在這知名的神經外科中心學習,接觸了不少新的治療方法和技術,心中自有很多體會,她需要把它們記錄總結下來。
她感觸最深的是瑞士醫生嚴謹的工作作風和認真的工作態度。
他們首先是很關心病人。查房時,主動熱情地和病人打招呼,和病人交流的時候也是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和病人聊天、談話。如果,病人主動找來,也一定是耐心接待。
在這里,醫患關系是良性的,醫生對病人十分關心,病人對醫生很是尊重,這種良好的氛圍才有利于醫療工作的開展。如果醫生視病人為提款機,病人視醫生為白狼,彼此之間連基本的互信互重都沒有,怎麼能攜手共同對抗病魔呢。
話說回來,瑞士醫生不光是態度好,對手術操作的細致精心,也讓芳華受益匪淺。
他們做的手術雖然不算多,但每做一例都特別認真地對待。
手術方案都是反復討論才確定下來的,開始手術前主刀醫生都要對手術體位、手術切口進行反復核對。
國內醫院的操作規程上也是要求三查七對,但是實際工作中人們往往是查一下就完了。不是馬虎,而是太自信。可老外在這方面,就有那種按照規矩和步驟來,一點都不能違反的執著勁兒。
另外,老外對幾乎所有的腦外手術,都在書中大量應用動態定位系統,比如術中B超和神經導航系統。這樣能幫助醫生更好地定位病變部位,也就把手術損傷減到了最小。
這也是因為國外經濟發達、社會保障和醫療保險制度完善,醫生在選擇輔助的器材設備時就沒那麼多限制,比較自由。
這一點,芳華還是很羨慕的,因為國內可沒那麼好的條件。像這樣的術中導航系統不過剛剛起步,只是用于少量的大型手術罷了,而且一般病人也承受不起多余的醫療費用。
但老外做手術也不是只靠高科技,他們這里仍然沿用著一些腦外科傳統的手術操作。比如,剪開硬腦膜時在硬膜下墊一塊腦棉,這樣做雖然多事,卻有利于保護腦組織。
芳華知道在國內做手術時,大家都是省略了這一步的。沒想到人家這麼發達的國家,做手術依然沒有拋棄原始的有用的方法。
而且,老外做手術時,很重視對血管和神經的保護,幾乎全部手術都會在顯微鏡下徹底的止血,也重視硬腦膜的嚴密縫合,總之是重視所有的手術細節。
他們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術後病人恢復得非常好。在蘇黎世大學醫院腦外科,即使是很多大型手術的病人,都可以在術後第二天、第三天就下床活動了。
而在國內,同樣的病人,術後能夠清醒就謝天謝地了,怎麼都要一周兩周後才能下床。
所以,這里面的差距是明顯的。
但芳華也清楚地認識到,這差距其實不是差在醫生的手術技術和操作水平上,而是差在了態度和觀念上。
還是那句老話——細節決定成敗。
這里的醫生因為認真,自然就會做好每一個細節,而微創的觀念已經深入他們的骨髓里,自然在手術中的每一步都會盡全力減少損失。
這才是國外的整體治療水平高于國內的真正原因。
芳華覺得自己這次出國培訓,最大的收獲其實還是對工作態度和觀念的進一步提高。
當然,她在手術操作方面其實也進步不小,但她反而不太在意。
不過,她雖然不在意,培訓的老師倒是經常稱贊她是自己帶過的學生中悟性最高,學得最快的了。
老師印象深刻的是,芳華來的時候只能做直徑大約1.5到2.0毫米之間的血管吻合手術,再細一點就有點吃力了。
但經過這4個多月系統的訓練,她耐心地在手術技術方面做了改進,現在處理直徑0.5到1.0毫米之間的血管,已經非常熟練了。
這樣的表現,只有大神Y教授有過。當年,Y教授大約花了一年時間,才提高到這樣的水平。
這倒不是說芳華就已經超過了Y教授。而是因為當年,Y教授作為開創顯微神經外科技術的探路者,肯定還是走了一些彎路的。現在的訓練計劃也都是實驗室總結20多年的培訓經驗,不斷完善和改進才制定出來的一套比較科學和合理的計劃。
芳華不用再走前人走的彎路,自然進步得更快,成就也越大。
人類科學技術的發展,本來就是應該一代更比一代強才對嘛。
大神Y教授現在已經不做手術了,但還是比較忙的,經常滿世界地飛——不是參加國際重要的學術會議,就是到世界各地的培訓中心講課帶習。
本來,他已經退休,有錢有閑,在蘇黎世和德國都有別墅,完全可以享受生活。但他還這麼四處奔波,特別熱衷于培養下一代腦外科醫生。
當初他在XW中心給芳華等人上課,都是實實在在地,親自給年輕後輩們講解和示教。
他現在,從一名神醫,已經轉換身份成了一位名師。
芳華來到蘇黎世後,並沒有遇到大師,但其實她依然是無時無刻地不受著大師的影響和燻陶。
因為,她所體會到的蘇黎世大學神經外科的作風,就是當年的Y教授在潛移默化下形成並流傳下來的。B教授和R教授也都是Y教授的親傳弟子,他們的風格就是Y大師的風格,他們的態度就是Y大師的態度。
而且無論是病房的臨床醫生,還是實驗室的培訓老師,都會經常提起Y教授當年的經歷和成就,所以芳華對Y教授的了解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崇拜了。
她深深覺得,Y教授的確當得起世界神經外科學會聯盟贈予他的「世紀偉人」稱號。
因為,他真的是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奉獻給了醫學,這麼大年紀了都還不知疲倦地奉獻著。
說起來,別看他是資本主義社會下生活長大的人,那思想境界比共產黨員要求的還高。
這也說明Y教授是個有信仰的人。
不是說什麼政治信仰,或宗教信仰;信仰其實可以簡單到對某個事物的信服和尊崇,也可以上升到成為一個人的精神寄托和行為指南。
當然信仰金錢權勢也是一種信仰,信仰混吃等死也是一種信仰。
不過,Y教授的信仰顯然是一種高貴的信仰。而且他的信仰,堅持了半個多世紀,並且也會堅持到他倒下的那一天,這樣的堅定不移的信仰才是成就他的偉大的原因。
想到這樣一位偉大的人物,曾經指點過自己的手術練習,芳華已經感覺非常榮耀了。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Y教授近期回到了蘇黎世,而她和齊大夫、宋大夫三個人,竟然有幸得到了大神的邀請,去他家的別墅做客。
來到Y教授位于蘇黎世湖畔山坡上的別墅,芳華又在心里暗暗感嘆︰背山臨湖,牧場青蔥,樹木掩映,環境幽雅,空氣清新。能在這里居住,真是賽過神仙啊。
大神居然還舍得長年出門在外,東奔西跑,真是不會享福。不過,也真讓人佩服。
這就是高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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