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萬丞相死了，萬文遙會怎樣呢？他會把對哥哥的恨轉移到我的頭上嗎？雖說他成親了，但我還是非常在意他對我的感覺。
夜風徐徐吹來，靜夜無眠。于是便安然坐在了亭院中，細細的看著天空，往事一時間歷歷在目，心情也隨著月光涓涓流淌。
燈籠里的蠟燭已經燃盡了一半，我卻依然不願回屋睡覺。不遠處的那些前朝宮妃的哭聲這兩天似乎也沒有了，她們應該都已經搬回到了那個冷宮里了吧。王上已經下令將那個冷宮里清掃干淨，對她們也算是盡了恩德。
「夜里風涼，一個人坐這里多久了？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王上的聲音忽至，引得我不由地回頭。
借著昏暗的燭光，我看到了他默默含笑的臉龐，手中拎著一壺酒，王者的架子已經全然不存在了。他怎麼今天想起來看我了？還趕在夜里。
「干嘛這麼瞧著我，我臉上有花嗎？」。王上一個輕盈的邁步，已經跨到了我的側旁，與我並肩坐了下來。只是那笑意依舊，如春風撫面。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將目光收回，輕輕然垂下了眼簾，再沒說話了。
王上側目瞧著我，將手中的酒晃了晃，「今天帶來了一壺好酒，那日水榭樓你沒去，一直也沒有來補償你，今天剛好有空，就過來了。」
「有什麼好補償的，是我自己耽誤了自己。」乍听他如此說，不免感覺好笑，為這事補償我？說的太嚴肅了吧。與其這樣說，倒不如說今天想喝酒，找不著人陪，所以就到我這邊來了。
只是這些日子真的就這麼忙嗎？忙得也抽不出一點空來，只能說我在他心里不算個太重要的人，細想想，都覺得莫名的傷神。這個我永遠也滲不透的人，卻往往帶給我刺激與驚喜。
「你呀，怎麼說你才好呢？你有時候就是想得多，那天你是故意裝病，推辭不想去的吧。我還不明白你那小伎倆。」王上蠻好笑的說出了這麼一句，將酒拎到眼前，淡淡拔去了壺蓋，然後仰頭便飲下了一口。
見我木木的瞧著他，他便將酒壺遞給了我一下，「喝一口。」
我自然是來者不拒，伸手便接了過去，捧起來便喝。
「果真是江湖兒女，大氣。」王上瞧著我，說話很是爽朗。
「什麼江湖不江湖兒女的，跟別的女孩子沒什麼區別。」淡淡的回了他這麼一句，語氣波瀾不驚。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一點也沒有拒絕他的意思，大概是因為菩仙林中生命之樹的話吧，我想應該沒有人願為一個不相關的人折自己的壽，而他卻真的這樣做了。不管對我的好出于怎樣的目的，他終究是對我好的，即便這不是出自單純喜歡，我也認了。我堅信，未來的路還很寬，若是屬于我的東西，別人拿也拿不走。當然，不屬于我的東西，我自然是想留也留不住的。
「你身上帶著的這支簫很別致。」王上的目光突然轉向了我的腰際帶著的那根墨色簫上，微笑的夸了這麼一句。
「這是哥哥送我的。」我很認真的回應著他的話。
「會吹嗎？」。細凝著我，再次微笑。
「不會。」我很誠實的回答。
「不會吹，總帶著它干嘛。」王上的笑更深了，依舊是那種特干淨的笑。
「喜歡。」我隨意的丟出了兩個字，目光再次凝向了夜空。
「你對你哥哥——」王上的話未說完，便被我打斷了。
「我愛我哥哥，哥哥也愛我。」我很冷靜的道。
「哦。」王上乍听我如此說，先是一愣，隨即舒了口氣，「哦」了一聲。
「直到上次哥哥來看我，我才明白，其實我一直錯把對哥哥的依賴當成了愛。愛情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我以前沒經歷過，所以不懂。如今我應該算是略懂一二了。」淡淡的仰望著夜空，目光傾瀉如水。
「略懂一二？」王上笑了，「是因為跟我在一起讓你略懂一二了？」
乍听此話，我不由的回頭瞧了他一眼，這王上果真是挺自信的。
「你覺得你有能力讓我對愛情略懂一二嗎？我是個敏感多情的人，誰愛不愛我，我第一直覺就能感受到。」我也忍不住拈起了一抹笑，卻笑得有些淒然。
「你敏感多情我承認，但你的直覺卻不怎麼靠譜。你是在告訴我其實你真正的愛情曾經在萬文遙身上停留過，是嗎？」。王上用著很平和的語氣說著，目光一直斜睨著我，若有所思。
淡淡回看了他一眼，又安然的沉下了眼簾。這個問題真的不想再提了，如今萬文遙已經成親，再提又有什麼意思呢？
「不回答就是默認了。」王上收回了看我的目光，幽幽嘆了口氣。
「沒停留過能怎樣？停留過，又能怎樣？」很冷靜的直視著他，依舊怕他猜我的心事，可他還是猜了出來。
「過去的就過去了，其實要我說，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愛情是件很正常的事，等到該發生的時候，自然會發生，而且是那種你攔也攔不住，擋也擋不住的東西。」王上再次拎酒猛灌了一口。
「你倒是挺看得透，可是有喜歡的人了？」我靜看著他，打趣問他了一句。
「當然有，這是必須的。」王上倒是一點也避諱，幽幽含笑道，只是那雙凝著我的目光看得我一身的不舒服。
「你別告訴我是我，我壓根不會信的。」我提前給他一個小警告。因為我不喜歡愛情參雜任何情分，他對我的好，對我來說是不夠純正的。也許就是因為他說我的名字里有個「菩」字，把我說怕了吧。如果我名字里沒有「菩」字，他還能這樣對我好嗎？連我自己都不信。對我如此好，完全是因為我對他來說，是有利用價值的，否則我哪有什麼資格讓他對我好呢？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麼說。難道我對你的好，你一點也感受不到？而且對我就沒有那麼一點點∼」王上細看著我，語氣略顯失望。
「你對我的好，我全都能體會到。包括，菩仙林中，你用你那麼多年的壽命來換取我重新說話的機會。我都知道。」雲淡風清的語氣無疑讓此刻的夜更顯淒然，但心里卻隱隱有些莫名的委屈。如果他承認他對我的好，完全出于想更好的利用我，我該是多麼的可悲啊。
「這事你怎麼知道的？」王上乍听我如此說，愣愣的直凝著我。
「對不起，是上次你帶我去菩仙林，我趁你不在，去問的生命之樹。」我有些怯了，畢竟我這樣做是不對的，為了我而失去了那麼多年的壽命，也未免太過可惜了。他這樣做，我終究是為他叫虧。也許是一時沖動吧。
「哦。那你可清楚我為何會這麼做？」王上那雙琉璃眸認真的看著我，片刻沒有轉移。
「一時沖動吧，現在後悔了吧，晚了。」我很打趣的丟給了他這麼一句。
卻沒想他並沒有笑，也沒有說話，依舊用著那雙眸子認真的注視著我。
「你，你，干嘛這樣看著我？」
「看來你是真的一點也不了解我，我從來不做沖動的事。」王上收回目光，看向了地面。「而且做過的事，從來也不會後悔。」
「真的，假的？」我的語氣略顯輕佻，大概是從萬文遙那里學來的吧。果真是在一起待久了，連說話方式有時候都難免吻合了。
「真的。」王上靜視著我，目光依舊不願轉移，語氣又增加了幾分認真。
我笑而不語。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啟齒了，王上的目光格外的認真，跟我輕佻之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究竟他對我是怎樣的一種情愫，我真的一點自信也沒有。即便想利用我，也不至于連自己的壽命都搭上吧。不得不說，正如他所說，即便相處了那麼久，我對他還是沒有真正了解過。
「你是不是認為，我對你的好，全是出自想利用你的能力而已，是嗎？」。半晌後，王上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我默默沉下了頭，再沒有說一句話。
「懂了，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我想利用的人多了，你有見過像我這樣為你拋血，為你拋命，什麼都不顧的嗎？我只想利用你？我若只想利用你根本就不會付出那麼多。原來我所有的付出對你來說，僅僅如此。不得不說，是件非常可悲的事。」王上再沒有看我，而是拎起酒站了起來，自嘲一笑。
我也不由的站起了身來，靜靜的看著他，輕咬了一下嘴唇。試了兩三次，依舊沒能說出話來。他的意思是在說對我的好，不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嗎？真的是這樣的嗎？
王上轉眸再次淡瞥了我一眼，也許見我不說話，有些失望吧，便幽幽轉身欲離開。
「王上——」我出聲叫住了他。
他聞聲怔怔轉過身來，用著依舊平靜的目光注視著我，不冷不熱道︰「你還想說什麼？」
「王上，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
「謝倒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