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玉听見陳劉氏與王氏的對話,隔著窗子往外瞧,見王氏抱著寶珠遠遠過來了,急忙下了炕,撿起炕頭的小笤帚撲索撲索炕面,急急忙忙照了眼鏡子,攏了攏發梢,打點一小會兒的功夫,王氏已經進了堂屋,喚著︰「紅兒,在屋里頭呢?」
「在呢,大嫂快進來坐。」張氏撩開門簾將王氏讓進門。
王氏順手將兩包點心和布料交給張紅玉,「我和你哥今兒個趕了趟集,買了些小零嘴兒,我尋思著給良東拿過來幾包。」
「大嫂,這可咋好意思,這布料是——」張紅玉只覺得眼熟,忽然想起寶珠滿月時王氏娘家弟妹送來的那塊青底兒花布,當時她便覺得好看,這會子見王氏送了來,面上倒有幾分難為情,推月兌著︰「這還是寶珠二妗子給寶珠拿來的吧,寶珠將來做衣裳的時候還多著呢,大嫂自個兒留著吧,我們良東衣裳還夠穿。」
王氏擺擺手,「收下吧,我自己留了兩尺呢!」
張紅玉臉上帶著笑兒,收下花布,又從王氏手中接過寶珠,「難怪大嫂疼愛,寶珠確實生的標志,瞧這一張小臉兒白女敕白女敕的。」
「那可不,長大了準比我年輕時好看。」王氏已經習慣了寶珠在人前里常得的那些夸贊,也不以為意,孩子好看是固然,收了她的點心布料,好話多少總會說兩句的。
張紅玉又沏了些花茶端來,與王氏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寶珠打量著收拾的大方整潔的屋子,連炕角兒都是平整的,感嘆著二嬸張紅玉的勤快,就听她娘隨口問著︰「鐵富這會子咋不見人?」
張紅玉啜了一口茶水,聲音有些低落,「晌午飯過後就沒見他人影兒,前些日子說要和馬家倆兄弟到鄉里做客,我估模著今兒個可能去了。」
王氏看出張紅玉一臉的無奈,忙換了話題,瞅了瞅東屋,壓低聲音問︰「听咱娘說,趕明年要給鐵山說上親,估模著到時咱倆家還得出些錢兒。」
王氏也沒把話挑明,張紅玉自然知道王氏想打听什麼,倆人都是兒媳婦,有些話題妯娌之間反倒比夫妻間好溝通,張紅玉琢磨半晌,還是反問著︰「大嫂準備了多少錢兒?」
王氏心知老二媳婦性子謹慎,便起了個頭,說︰「我和鐵貴存是存了些,不過你也知道,原本種地收入就少,就是存也存不下幾個錢兒,多的也出不起,最多能拿個——」伸手朝張紅玉比了個手勢。
張紅玉搓了搓手,接過話茬子,「大嫂,我也不瞞你說……我和鐵富至今沒存下錢兒。」
王氏笑了笑,打趣道︰「紅兒準是跟我說笑呢,這麼些年了咋還能存不上點錢兒呢,我瞧著你也不像那存不上錢兒的人啊?」
張紅玉心中一陣委屈,王氏原沒說錯,她平日里甚少花銷,錢兒原本也是攢下的,只是鐵富卻是個大手大腳慣的,成日里拿錢出去請客吃酒送禮,好不容易能攢下點兒還架不住他伸手要的次數多。
也就是自己心細,在枕頭下頭藏了兩百來個錢兒沒給丈夫知道,只等著日子緊吧時拿出來用,誰知卻遭了賊。
平日里瞧見王氏兩口子恩恩愛愛,日子過的井井有條,想起丈夫對自己時時冷嘲熱諷的態度,便覺得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一大家子人,哪里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苦,她有心想同王氏訴說訴說,余光瞧見王氏腕上的一對銀鐲子,心里便沒來由的一刺,再苦也不能在人前失了面子,若能熬到良東再大些,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大嫂,我真沒誑你,以往攢的錢兒這些年也折騰的差不多了,鐵富朋友多,成日里開銷大,我也管不住他。」
王氏嘆口氣,「你要這樣說,我又咋會不信的?鐵富這些年也真委屈你了,回頭我讓鐵貴跟鐵富說說,這可怎麼行,過日子不興在外頭吃吃喝喝的。」
張紅玉掏出帕子抹了一把臉,「大嫂可別,我還能不知道他,誰去說都不管用。」
「哎?咋哭上了!」王氏輕拍張紅玉肩頭,「快別讓人瞧見了,這兩口子過日子哪有不磕絆的,咱們做媳婦的,有時該忍還得忍。」
「不是……」張紅玉搖了搖頭,違心說著︰「也沒別的,鐵富玩心重是重了些,對我們娘倆倒還好,就是心里頭發堵,過一陣兒就好了,大嫂可別告訴旁人。」
王氏低低嘆口氣,「你放心,自然誰都不告訴的。」
張紅玉止了哭聲,想起方才的失禮,難為情地說著,「大嫂,你看我這人,原也沒啥事,誰成想卻……大嫂可別見怪。」
「哪有的事兒,我跟鐵貴吵起來還不是成日抹眼淚呢?」又安撫了會子張紅玉便起身告了辭,「我這就走了,你好好歇著別想那些個煩心事兒了,馬上開飯了,快拾掇拾掇,別讓咱娘見了。大嫂改日再好好和你聊!」
晚飯過後,王氏便和丈夫說起這事來。
陳鐵貴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兒,「馬家那倆小子還能是啥好人?成日里游手好閑,騙吃騙喝,早些年便讓鐵富跟那倆小子斷了來往,如今咋又攪搭在一處了!」
「可不是,我瞧著紅玉對你弟兄也沒脾氣。」王氏嘆口氣,「紅玉也確實命苦……我听她說,兩口子至今連半個子兒也沒攢下。娃他爹,你說鐵富近來搞啥鬼呢?」
「還能搞啥,成日里偷懶,干活也不出力,今兒個一下晌就沒見影兒!」
王氏問︰「外頭最近傳啥你知道不?」
陳鐵貴一撇嘴,「你們娘們間閑來無事扯的是非我咋知道?」
王氏剜了丈夫一眼,「都說鐵富跟西邊錢寡婦不清不楚的,成日里上錢寡婦那串門子,進進出出都給人瞧見好幾回了!」
陳鐵貴氣的眉毛攏在一處,「我可不管他那些事兒,要是敢給家里造啥孽,看我不教訓他!」
王氏給寶珠換上尿布,說起來,寶珠最近心里也正郁悶這事,這些日子家中無人,她想尿尿時偏偏潤生听不懂她口中叫喚的含義,她只好解決在尿布上。寶珠甚至想著,要不要早早開口學說話,這樣一來總不至于常常搞的自己很不衛生。
寶珠貼在她娘懷中倆眼兒一閉裝睡,心中暗暗算著,自己來了也只有接近倆月,所以還是悻悻地打消了念頭,再怎麼也得七、八個月大,看來還是要慢慢適應小嬰兒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