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的正巧,陳鐵貴冷冷盯著翠芬,理直氣壯地開了口,「你自個去問娃兒,當著鄉里相鄰的面兒,我咋還就不敢說?那錢兒我屋還真一文也沒動爹娘有意見,叫長輩們來說道也是可以的,這會兒我屋里還有客人,爹娘還是先散了吧」
周圍議論聲登時便大了幾分,村東頭老劉頭瞧不過眼,也出聲說︰「行了吧老陳頭,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看這事你大兒屋里做的厚道的很,偏做了好事還得一頓罵」
不知誰搭了一句腔,「就是,人家屋自個掏的錢兒,那還有啥說的。」
「可不是呢……昨個人家鐵貴兩口子招待的好著哩,我瞧著鐵貴倆口子都是實在人」人群越發鬧哄,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起來。
陳二牛一張臉忽青忽白的,半晌,重重嘆了口氣,「單說那辦席的一回你們就不該好話都叫你們說了去,得了再說啥也是白說」一轉身,也不搭理自家老婆子,揚長而去。
陳劉氏一抬頭,正準備和他說著什麼,見他已經沒了人影,外頭鄉鄰又對她們母女倆指指戳戳地說些讓她氣憤不已的話兒,氣的她跺著腳就往外走,翠芬也耷拉了腦袋,再沒有先前得理不饒人的模樣,母女倆氣勢洶洶來,討了個沒趣地打道回了府。
她們走遠了,陳鐵貴才笑著說︰「今個虧得大家伙幫著說了些話,給老2媳婦辦席,原也是我們該做的,大家伙沒事就都散了吧。」
一大早上鬧出這麼一樁鬧心事兒,王氏氣的一整天沒去睬陳鐵貴,寶珠走時不大放心她,又叮囑著潤生好一陣子,說是今個娘受了委屈,這幾日好生勸著,別叫她想不開,老院那邊近期別去走動,過繼秀娟的事兒讓爹出面。
潤生只叫他們放心去,說是他娘過兩日便能緩過來。
一路上,寶珠拿出她娘給裝的布袋子打開去瞧,除了幾件她娘才給縫的入秋褻衣,還有四個不小的紙包包,她湊近鼻子聞了聞,喜的咧開嘴兒,興致勃勃打開去瞧,思沛哥這一回給她磨了兩樣調料,聞著味兒就知道是他這一向才磨的,新鮮著哩。
她仔仔細細包好,小心翼翼又往包里放。
積德端端坐著,斜眼去瞅寶珠,見她一臉高興便來氣,索性眼不見心不煩,閉著眼兒假寐。
這回事發突然,他們幾個原是打算回屋過個中秋節,當晚便趕著回。誰料想屋里出了事,耽擱了幾天,一到縣里,徑直就趕去鋪子里瞧。
到門口時,唐寶正垂頭喪氣地蹲坐在門口,肩上搭著一塊抹布,寶珠幾個下了牛車,他也不抬頭,兀自念叨著,「老板有事出門,今個不開業,客官請慢回喲。」那一連串說的極順溜,半晌,他才發覺有些不對,一抬眼,見是寶珠幾個來了,喜的他騰地站起身,臉上先是一喜,忽又半沉著臉兒,埋怨起來,「寶珠老板今個才來這兩天耽擱了多少生意,那些個老顧客日日來哩我跟大頭哥一日日的愁死了唉」
寶珠朝他露個笑,麻溜下車進鋪子,「誰說今個不開業?前些個屋里出了事兒,耽擱著沒回成,現在就開業。」
「好 」唐寶來了精神,吆喝著跟進了屋,給每人倒了一碗涼茶,「我先去菜市買菜寶珠跟嬸子哥哥先歇一會兒」
寶珠嗯了一聲,不忘笑著叮囑他少采買些,今個只開著半天門。
待他采購了些菜回來,寶珠才細細問他這兩日的情況,這兩日她不在屋,鋪子自然沒法營業,可唐寶還是堅守著崗位,每日跟客人們解釋著,便笑著謝他一句,「這些天兒辛苦唐寶哥了今個起就好好營業著」
得知一些老顧客這幾日天天來一趟鋪子,有些盡管知道老板不在還不死心,一天來著兩三趟的瞧,她心里便沒來由的歡喜起來,做生意最重要便是人氣,知道有那些個擁護自己的老顧客,她便決定今個下午菜價全部打個折扣,感謝這些天天賞光的客人們。
二嬸去世之後屋里的氣氛著實壓抑,這幾日在屋里,一刻也放松不下,到了縣里,許是換了個環境,她心里倒沒來由的輕松了許多,她們這邊兒熱火朝天地營了業,王氏兩口子這幾日在屋里倒起爭執。
不像從前,雖不時有個小吵小鬧的,兩家面上倒維持著來往,可這回矛盾結的深,不單是王氏,陳劉氏這幾日氣得還沒緩過勁兒,成日在屋甩臉子,昨個下午在田間鋤草,田埂子上不知哪家調皮女圭女圭放了塊大石頭上去,她瞅著愈發來氣,一腳踢了上去,不知怎的就重重摔了一跤,好在讓人及時抬了回去,摔的不輕,一邊兒胳膊到現在還動彈不得。
偏王氏記掛著過繼秀娟的事,沒幾日便跟陳劉氏去了老院一回,原本她並不想去,可過繼秀娟總是個正經事,只有鐵貴一人出面說啥也不合情理,好在這回這事兒是紅玉臨終前的遺言,陳家屋里人都是知情的,喪事辦完,秀娟當即就在王氏屋住了下來,王氏並不擔心陳劉氏使絆子,她若一心跟自個屋作對,難不成讓秀娟在老院過活?將來還不得鐵山屋養活,他媳婦能干?
陳劉氏心頭對王氏正恨的牙癢癢,加上剛摔了一場,腿腳不靈光,心頭的怨氣一股腦撒在王氏頭上,她吃準了王氏得了紅玉的囑托,不敢對秀娟袖手旁觀,說是想要過繼,行,當著全村面兒給她賠了禮,認了錯兒,承認自個兒花了紅玉那錢兒,屋里便二話不說,替她做了主,過到鐵貴名下。
這樣無理的要求王氏當然不能應,氣的當下便領了秀娟回屋,說是咋也不能如了她的願
陳鐵貴隔天便去找陳二牛理論,他爹也正在氣頭上,哪管老婆子的要求無理不無理,硬下心腸不管事,說是陳家受他屋氣受的還不夠多?先前就不說了,才消停沒幾日就上門來給他娘添堵,見不得老兩口多喘幾口氣讓他以後還是別上老屋來,單把秀娟娃送來就成,秀娟就是不過給他,在老屋也餓不著
陳鐵貴沒辦法,回屋便跟王氏商議著,爹娘鐵了心的使絆子,干脆就去找里正。
誰知去了他屋,卻推說陳家屋里的事兒自個去解決,這過繼的事,娃兒她爹不在跟前兒管事,自然全由陳家老兩口做主,就是他去上一趟,也是說不上話的。
王氏氣的幾天沒合眼,她也不是那專做好事兒的老好人,要是秀娟娃兒能順利過繼來,自個就是她的娘,當然好生待她,當成親閨女一樣養活,就連她將來的嫁妝王氏也想好了,雖然不是親生的,可也不能虧了去
可如今陳家老兩口鐵了心的不讓她順遂,秀娟繼續養在屋里,那也是自個的佷女她連個娘的名分都沒有,就是娃兒想喊一聲娘也是不行的,將來秀娟親娘錢氏若回來,想起還有這麼個丫頭,說要走便要走,她們兩口子不是白白給人養育了那麼些年娃兒?
陳鐵貴覺著事已至此,干脆也不去求老屋,秀娟就是不過繼,自個屋好生待著就是,左右不去瞧他們的臉色,那里正也不是個東西,嘴上說的好,實際上還不是向著老屋?
王氏卻不依,私下里帶著秀娟到張紅玉墳頭燒了紙,跟她訴說著苦衷,說是過繼的事兒,自個就是想盡所有辦法也要給弄成了
今個她們兩口子又因為這事吵了起來,王氏叫他去老屋說,他不願意去,叫他再去里正家說道,他也不樂意,氣的王氏跟他吵鬧了一上午,下午便自個收拾著利索跑去了縣里,她也不去尋閨女,二話不說去了縣衙,就在縣衙門口擊著鼓鳴冤,說是叫縣老爺給做主。
縣老爺劉明達就坐在堂上听王氏說,王氏跪在下頭,一把鼻子一把眼淚地敘說著前因後果,將兩家為何結的怨也詳詳細細說了,她雖然哭哭啼啼的,說的話兒卻也邏輯分明,劉明達細細听著,不時問她幾句,听到後來,忍不住也氣的吹胡子瞪眼,當天便著衙役去燕頭村傳喚陳劉氏一家。
去的人正是里正屋老2,他在堂下听著便起了一身冷汗,這事兒翠芬娘家做的忒沒水平無論咋樣說,都是人家鐵貴屋里佔著理兒,攤上這麼個事,任誰斷案都冤不了人家鐵貴屋。
陳二牛正在屋里吃著飯,見里正兒子穿著官服,引著三個衙役一同來了,正模不著頭腦,听他簡單說了說,嚇的當下便軟了腿腳,他始終不能相信,就為個這樣的事兒,老大媳婦竟跑到縣衙去告了官?
里正家老2便冷著臉說,「你屋沒佔上理兒,我雖在衙門里做事,這回卻一點也幫不上,收拾收拾,快些跟我去縣里吧。」他瞅一眼陳劉氏,「去了莫撒潑失禮,老爺不高興了,挨一頓板子還是輕的」
陳劉氏失魂落魄地往外頭走,一顆心咚咚咚跳的厲害,她活了一輩子,還是頭一回惹上官非,抖擻著嘴唇不停打問著,「前頭也沒說不過繼,原想明個……」
里正二兒搖了搖頭,「去了跟老爺說罷只是這事兒,倒不要將我爹牽扯進去的好原也是你屋做的過了頭,好端端的事兒,非要鬧到公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