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沉浸在回憶里的魏立柏被她的話打斷了思緒,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確實是件小事,不過是我這段時間剛好有空,就順便過來看看外公外婆了。」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安葬了楊亦之後,魏立柏每天晚上都會做同一個夢,總是夢見在楊亦的墓碑前,有一個瘦弱的女孩兒,靜靜的坐在那里。他無數次想要上去看清楚那個女孩兒的真面目,眼前卻總是有著一團迷霧,讓他無法靠近。
而如果他想要讓那個女孩兒轉過身來,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那個夢就會立刻清醒,讓他憤怒得幾欲發狂。
想起那輛緊跟著掉下河底的公交車,魏立柏雖然無比痛恨那該死的車禍源頭,卻並沒有遷怒。因為他知道,若是楊亦還在,一定不希望看到他那麼做。
她從來就是那麼寬容的性子。
他當時也是突發奇想,才想要資助這所學校里的學生。反正那些錢到哪里不是花,就看在自己撞見了的份兒上,選了他們又何妨?
更何況,如果他繼續留在京城,在那些熟悉的地方,只怕會失控做出些什麼來也不一定。倒不如,出來散散心的好。
「這樣啊……」杜若欣嘟起了嘴,很快又開心起來,「那也好,這些年你去了國外,連個音信兒都沒有,爺爺女乃女乃不知道有多想你呢!」
杜若欣的父親,和魏立柏的母親,是姐弟。只是他們的老父母親們不願意離開住慣了的小縣城,所以留了下來。而杜若欣,則是在這邊陪著老人家,免得老人家們覺得孤單的。
魏立柏淡淡的笑了笑,冷毅的臉龐漸漸變得柔和下來︰「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我才過來了啊。」
「魏哥哥,」一邊兒的陸悠語終于忍不住開口了,「那這麼說的話,你這次會在靜遠待很久是不是啊?」
她眼楮發亮的看著魏立柏,雙眼里全是希冀,就差補上幾顆小星星在旁邊閃動了。
面對不相干的人,魏立柏可沒那份耐心了,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或許吧。」
即便如此,陸悠語也已經很開心了,這個剛認識沒幾天的魏哥哥,那英武的長相、獨特的氣質不說,光光是他的家世,就已經足以讓她咋舌了。她長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這麼出色的人呢!
「那,那魏哥哥在靜遠的這些天,如果想要去哪里看看的話,盡管找我好了!」陸悠語鼓足了勇氣說道︰「我從小在靜遠長大,對靜遠還是很熟悉的。」
「看情況吧。」魏立柏的眼角閃過一絲厭惡。看在她是杜若欣朋友的份兒上,他還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若是換了別人,只怕他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陸悠語暗暗看著魏立柏的側臉,越看越覺得耐看,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英俊的男人啊!
魏立柏卻已經沉下了臉,早知道會遇上這麼不著調的人,他根本就不會提出順便接杜若欣回家的提議。
「對了,若欣,」陸悠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轉過頭問杜若欣︰「听說你們班那個穆依已經來上課了?怎麼,她已經沒事了嗎?」不跳字。
雖然是在說著關心的話,可語氣里的幸災樂禍,卻怎麼也掩飾不了。
魏立柏眼神一緊,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大條的杜若欣卻沒听出她話里有話,懊惱的一拍腦門兒︰「哎呀!剛剛都是你催得厲害,害我把她扔在了教室。穆依她好可憐哦,出了車禍不說,還得硬撐著來上學。你都不知道,我早上剛看見她的時候,她的後背都給汗水浸濕了呢!」
「是嗎?」不跳字。陸悠語捂著嘴,一副吃驚的樣子,「都傷成那樣了,還不在家里多休息兩天,她真不想要命啦?」
杜若欣搖搖頭︰「穆媽媽對穆依的期望很高,就算是為了穆媽媽,穆依她只要身體撐得住,也一定不會錯過任何一節課的。」
陸悠語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兒,說得那麼好听,還不是為了搏個好名聲。哼,這些窮鬼家里出來的人,個個心眼兒都那麼多!
听著她們聊天,魏立柏不知怎麼的,忍不住開口問道︰「穆依是誰?」
不等杜若欣說話,陸悠語趕緊說道︰「哦,她是若欣班上的一個同學,學校上次組織去京城旅游的時候,她不小心出了點車禍,我們都挺關心她的。」
魏立柏心中一動︰「車禍?」
「對啊!」見到魏立柏對這件事情有興趣,陸悠語忙熱心的解說道︰「那次車禍很出名的,還上了報紙呢!听說,那次一起出事的,還有另外一輛車子,上面坐的,還是一家大型集團的總裁呢!」
果然是那場車禍……魏立柏心中一痛,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魏哥哥,你怎麼了?」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回應,陸悠語好奇的問道。
「……沒事。」好一會兒,魏立柏才吐出了兩個字。
「哦……說起來,那個穆依還真是命大。一起去的老師和同學都死了好多個,她雖然受了很重的傷,但好歹也是活下來了……」說到這里,陸悠語不由得在心里感嘆,那麼一個沒用的女生而已,運氣竟然那麼好,老天爺真是沒長眼楮。
而此時,他們正在談論的穆依,正在那狹窄的小屋里,吃著她認為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飯菜。
穆依一邊吃飯,一邊听著外面一陣又一陣的噪音,有些無奈的對母親說道︰「媽,不就是搬個家嗎,張阿姨怎麼弄得跟拆房子似的?」
穆媽媽瞪了她一眼,看了看門口,才小聲的說道︰「胡說什麼呢?當心被人家听見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穆依聳聳肩,繼續吃自己的飯。
「對了,今天去學校,身體還好嗎?要不以後還是媽送你過去吧。」穆媽媽最關心的,當然還是這個問題。
「沒事兒!」穆依滿不在乎的說道,「你看我走這麼一趟,不也好好的嗎?你啊,就放心吧!整天想那麼多,人會老得很快的。」
一邊說,心里一邊在暗自嘀咕。幸虧自己「跑」得快,趕在母親回家前到了家,才能及時的擦了擦汗,順帶吹干了衣服,才把她給瞞了過去。
不過,這腿還真是有點受不了。看樣子,雷爺爺給的那壇子藥酒,又要派上用場啦!
「又胡說!」穆媽媽曲起指頭在穆依的腦門上輕輕的敲了一下,「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然還敢開我的玩笑了!」
「嘻嘻,」穆依一點也不害怕母親故意裝出來的凶惡模樣,「這說明咱倆感情好啊,你沒看見那大街上的嬸嬸們,不知道多羨慕你呢!」
反正敲得也不痛,多敲敲也無所謂——穆依心里倒是想得開。
穆媽媽是好氣又好笑,心里卻也確實挺高興的。不過她有時候也會納悶,自己這個女兒,怎麼好像變得比以前開朗多了?
想到這里,穆媽媽忍不住多看了穆依兩眼。
穆依被她看得心里一突,有些不自在的問道︰「媽,你看什麼呢?難道是我臉沒洗干淨?不應該啊……」
一邊說,她果然一邊在自個兒臉上一陣亂模。
穆媽媽好笑的拉下她的手︰「好好吃飯!」
「是!」穆依脆脆的應了一聲,屋子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躍動起來。
穆媽媽心里想著,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那不還是自己女兒嗎!而且看起來,這種變化,似乎也挺好的……
陳東和他母親,終究還是搬了出去。走的那天,陳東還特意找穆依和穆媽媽道歉,倒是讓穆媽媽有些手足無措。
「行了行了,」穆依把陳東拉到門外,「這事兒,上次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們沒有怪你,張阿姨也是為了你好,你可別跟她賭氣。」
听見穆依這麼說,陳東心里更不好受了︰「穆依,你這樣說的話,我真是沒臉再見你了。」
穆依心里一陣好笑︰「得了,說得跟什麼似的。多大點事兒,看把你給急的。難道你搬走了,我們就不是朋友了?放心吧,我還沒那麼小氣呢!」
「真的嗎?」不跳字。陳東眼楮一亮,「你真的把我當朋友?」
「當然了!」穆依一拳砸在他肩膀上,結果因為用力的緣故,陳東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倒是她自己,疼得抽了口氣。
「小心點兒!」陳東嚇了一跳,忙扶住了穆依的胳膊。
「沒事沒事,」穆依只是皺了皺眉頭,很快就抬頭笑了起來,「我還真是沒用,揍人竟然把自己給揍疼了,說出去一定給人笑話死。我說朋友,這以後,可就得靠你罩著我啦!」
別看陳東現在表現得這般老實的模樣,事實上,在穆依的記憶里,他可是靜遠中學數一數二的人物。他要是說一句話,整個高中部都會抖一抖!
而陳東卻沒有回話,他呆呆的看著笑靨如花的穆依,那一剎那間綻放出來的美麗,幾乎晃花了他的眼楮。
說實話,穆依本身長得很漂亮。只是因為家貧,加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學習上,根本就沒怎麼打扮過自己,所以平常看起來,倒不怎麼引人注意,頂多讓人覺得這女孩兒長得挺清秀的。
可是,如今的穆依,卻已經擁有了楊亦那份沉澱了二十六年的氣質,一舉一動之間,都蘊含著說不出來的味道。而這些氣質,對這些正處在青春期的少年來說,是最沒有辦法抵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