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那扇房門,穆依閉了閉眼,直到她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才緩緩睜開了眼楮。
無比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房間里的擺設和她記憶中完全一模一樣,絲毫沒有改變。剎那間,她甚至有種錯覺,放佛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里一樣。
這是她的臥室。
不,這是楊亦的臥室。
淡淡的暗色系格調充斥著整個房間,就放佛楊亦接手楊氏後的整個人生一般,總是沉沉的,悶悶的。
穆依情不自禁的邁步走了進去,魏立柏卻只是站在門口看著她,一動也不動,目光深邃。
觸模著房間里的擺設,穆依一路走了過去,直到走到窗邊的辦公桌前才停下。
她站在那里,腰桿挺得筆直,右手捏著桌角,十分用力。即使是站在房門口的魏立柏,幾乎都能看見她手背上泛白的骨骼。
魏立柏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沒有動靜。
寂靜的房間里,有著異樣的涼氣,讓人心里發寒。
一直沉默著的穆依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立柏……」她看向窗外,眼神迷茫,「你知道嗎?我以前,每天最輕松的時候,就是半夜回到家,坐在這里,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沒有任何人和事來打擾。那個時候,雖然很冷清,我卻總覺得很安寧。」
魏立柏眼瞼低垂,反手關上房門,輕輕的道︰「依依……」
穆依卻似乎沒有听見他的聲音,接著說道︰「我剛剛看見申堯……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在我的印象里,申堯一直都很懂事,話也不多,從來都不吵人。給他什麼他就要什麼,也不像我平時見到過的那些人一般,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他唯一一次向我開口,還只是告訴我,他想學習畫畫……」
對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畫畫這樣的東西,幾乎是一種奢侈。她早早的就失去了那些同齡人應該擁有的快樂,所以她不願意自己唯一的弟弟重新走一遍自己所經歷的過程。也是因為這樣,她當初很痛快的就答應了他的要求。只是那時候的自己,竟然忽略了他眼中小心翼翼的試探,還有那隱藏極深的怨憤。
那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和弟弟之間,會有這樣的情緒存在。
听著穆依淡淡的述說,魏立柏卻覺得鼻頭有些發酸。想到她小小年紀就擔負起楊家那麼大的攤子,一路走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可即便如此,她心心念念的,也只是每天半夜里的那片刻安寧,以及那個讓她傷透了心的弟弟。
他想要安慰她,他想要告訴她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他們會有幸福的將來。可是他站在她的身後,心底卻涌上一絲怯弱,竟然不敢上前踫觸她。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離開,是不是那一切都不會發生?至少,有他在她的身邊,她不會過得那麼辛苦……
「……說起來,到現在我才發現,其實我從來都沒有了解過申堯。」穆依若有所思,「他喜歡什麼,他討厭什麼?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只想把最好的都給他,卻又總是抽不時間和他好好說會兒話,只好把一張張卡吩咐人交給他……」
她總是太忙。
楊家的事情實在太多,前幾年她傷心于魏立柏的離開,幾乎都不怎麼和人交流。而後來,等到父母相繼去世,她更是恨不得把自己一個人分成十個用才好,更是無法照看弟弟,以至于,他到底在想什麼,她根本一點都不清楚。
「別說了。」魏立柏終于忍耐不住,打斷了穆依的話,「依依,那不是你的錯。他年紀不小了,應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不是他的保姆,也不可能永遠守著他。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算你有所疏忽,也不該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穆依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有些東西,她現在才想通,卻已經沒有機會去彌補。
為了不讓穆依繼續沉溺于過去的往事,魏立柏轉而說道︰「依依,你今天到這里來,是有事要做的吧?有什麼事,你還是盡快辦了吧,要不然的話,申堯一會兒就該起疑了……」
魏立柏的提醒很及時,穆依猛的醒悟過來,轉身有些慌張的道︰「你說的沒錯,我差點忘了正事」
話音未落,她打量了一下房間,眼神落在了房間里那張一看起來就特別漂亮柔軟的大床上。
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魏立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依依,你這是……」
穆依此時卻沒有心情去管魏立柏在想什麼,她疾步走了過去,一下子就掀開了床上鋪得平平整整的被單,又蹲去,兩只手在床邊四處探尋著。
看到她的動作,魏立柏眼神一凝,走了過去。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穆依的手突然停了下來,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喜色,似乎找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一般。
果不其然,只見她的右手拇指停留在那個位置,輕輕的按了下去,床下竟然悄無聲息的露出來一個抽屜
魏立柏瞪大了眼,這樣子簡陋的機關,他見得其實不少。只是沒想到,楊家竟然也有,還是在楊亦的臥室里
穆依神色凝重的從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抽屜里捧出一只小盒子。盒子方方正正的,那麼小的空間,也不知道里頭裝了什麼。它的面上還鋪著一層墨綠色的絲綢,還掛著一只小巧精致的鎖。雖然魏立柏對這方面沒什麼研究,卻也看得出光是這只盒子,恐怕就價值不菲。
穆依捧著盒子看了半天不說話,魏立柏心里有些著急。雖然他不知道那里頭裝的是什麼,但既然穆依冒險過來取它,總該是意義不凡的東西。但這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他擔心樓下的楊申堯會等不了沖進來,撞破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情。
「依依,時間不早了……」在這種時候,他必須得提醒她。
穆依的眼皮跳了跳,她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倒把魏立柏給嚇了一跳。穆依眼神復雜的看了他一眼,看得魏立柏莫名其妙。他正打算說什麼,穆依卻把手里的盒子遞到了他的身前,堅定的道︰
「立柏,這個東西,你幫我保管一下」
魏立柏怔怔的看著她,從她的眼神中,他可以看出那個盒子對她有多麼重要。他甚至有種感覺,這一次,她是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壓到了他的身上
火石電光之中,魏立柏來不及思考更多。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信任,是他最期待的一件的事情。現如今,機會已經擺在面前,他絕不可能把它推了出去
魏立柏毫不猶豫的接過了穆依遞過來的盒子,手一翻,盒子就消失在了穆依面前。
看到他變戲法似的動作,原本表情深沉的穆依頓時睜大了眼楮,小巧玲瓏的臉蛋上終于流露出這具身體所該擁有的好奇色彩,靈動的大眼楮看著魏立柏一眨一眨的,似乎在問他究竟把東西藏到哪里去了。
魏立柏卻沖著她狡黠的眨了眨眼,故意道︰「依依,我們現在是不是該下去了?」
穆依氣結,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也不生氣,轉而淡淡的道︰「嗯,你說得沒錯,我們是該走了。在人家的宅子里待了這麼久,就算我們再也興致,估計主人家也應該已經不耐煩了……」
魏立柏一把抓住了穆依的手,眼神痛苦的看著她︰「依依,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听著心里難受……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也會為你把這座宅子拿到手的」
穆依嘴唇動了動,她想說自己剛剛不過是在開玩笑,可是看到他那樣認真的眼神,她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魏立柏的嘴角卻泛起淡淡的笑︰「依依,你不用擔心——也不用感激我什麼。若是能拿到申堯手里的那幾條暗線,對魏家在京城的發展也是大有好處的。所以,我們算是互惠互利,都不吃虧。」
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可他不願意她因為這個對自己產生愧疚之類的情緒,所以他才會這麼說。更何況,他也確實沒有說錯,若不是魏家也能從中得到利益,魏家絕不會在這件事情上給他那麼大的幫助。雖然沒有魏家他也一樣可以做這些事情,但這其中的難度,卻會翻上好幾倍,甚至會讓他個人元氣大損,在魏家的地位也會一落千丈。
穆依明白魏立柏話中的意思,她不是那不懂世事的人,說到底,若是沒有她和魏立柏之間那斬不斷道不盡的關系,他根本就不必為自己做到這一步。若是沒有自己插在中間,他原本可以用更加溫和的方式達到自己的目的,不用得罪任何人——更何況,還是陶麒那樣表里不一的偽君子。
她已經見識過太多,真小人不可怕,偽君子,才是最讓人頭疼的。
所以,面對魏立柏的剖白,穆依只是看了他良久,便重重的點下了頭。
從此以後,她會毫無保留的相信他。若是連他都無法相信的話,只怕在這個世界上,她就再也沒有可以信賴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