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立柏雖然夸下了海口,但是穆依並沒有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按她想來,怎麼也得花上個兩三天,才能不引人注意的約到人吧
誰知道,第二天晚上,穆依就在現在所住的宅子里見到了她想要約見的人——楊五叔。
這位楊五叔的本名是什麼,已經沒有幾個人記得了。在楊亦很小的時候,她就一直叫著那個長相魁梧、面色憨厚的男子為五叔了。後來她長大了,也問過他的本名,但都被他笑著岔開了,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現在,穆依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個人,不得不再次感嘆時光飛逝。
如今的楊五叔,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楊家的事情操了太多的心,明明才四十歲出頭的人,看起來卻有近六十歲頭發白了一大半不說,額頭上的皺紋也不少。最讓人吃驚的是,和穆依印象中的那個魁梧的形象比起來,他現在已變得枯瘦如柴,眉宇間也全是灰敗。
楊五叔一進門,就看見大大的客廳里一個長相乖巧的女孩子坐在沙發上睜大了眼楮看著自己。他微微一怔,心里不免有些錯愕。他莫名其妙被魏立柏以楊家舊事為由誆了來,本以為他是要自己幫他拿到楊家的那些東西,也早就做好了寧死不屈的準備。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魏立柏派來見自己的人,竟然是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孩子。
莫非,這里面有圈套不成?
「你就是楊五叔吧?」穆依此時已經站了起來,恭敬的對楊五叔施禮,「今天真是麻煩您走這麼一趟了,請坐下休息一下吧。」
說著,她又吩咐跟著楊五叔進來的那幾個保鏢端茶倒水。
為了避嫌,魏立柏本人並沒有過來。雖然穆依覺得沒有必要,但既然他要這麼做,她也就接受了他的好意。
楊五叔有些忐忑的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保鏢們也一一退了出去。葉飛在門口給了穆依一個眼神,穆依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你是魏立柏的什麼人?」楊五叔直截了當的問道。
穆依笑了笑,喝了口茶,這才淡淡的道︰「我是魏立柏的什麼人,楊五叔不用擔心。這一次請您過來,也不是他的意思,我也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楊五叔沉了臉︰「還請明示。」
穆依笑道︰「我叫穆依,這次請五叔過來,也是為了完成楊亦姐姐的臨終前的囑托。如果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五叔不要怪罪。」
楊五叔臉色驟變,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聲音尖銳得走了調︰「你說什麼?你是受了小亦的囑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以前怎麼從來也沒有見過你?」
穆依搖搖頭,伸手示意楊五叔坐下︰「五叔您別急。我和楊亦姐姐之間的事情,那可就真的是說來話長了。如果您有興趣,我們以後再慢慢聊也可以,現在卻不是談這些的時候。今天請您過來,是因為楊亦姐姐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楊氏……還有她唯一的弟弟楊申堯。」
楊五叔好歹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慢慢的重新坐下,看向穆依的目光也與之前大不一樣。有那麼一刻,他幾乎以為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的這個人,是魏立柏。
他們兩個身上,散發著同樣灼眼的神采飛揚。
「那好,」楊五叔面色冷峻,腰桿挺得筆直,蒼老的臉龐上重新凝聚出昔日的威嚴,「你和小亦之間的事情,我也就不追問了。你們今天請我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就直說吧」
穆依也不拐彎抹角︰「我和楊姐姐也只是偶然認識。她當時拜托我,如果楊家有難,還請我能幫她一個忙,助楊家渡過危機。」
楊五叔心里一沉。小亦怎麼可能會讓這樣一個小女孩兒幫楊家什麼忙?再說了,以申堯現在的情況,就算楊家能有驚無險的渡過這次危機,他也不可能守得住
「還有一件事……楊五叔,楊申堯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楊氏繼承人。所以,我不打算讓楊申堯繼續這樣糟蹋楊氏」
楊五叔心中一凜,她這是要……奪權?
「楊五叔不用擔心我的來歷。」穆依對他的神色變幻毫不在意,「事實上,我對楊氏能不能保得住,並不在乎。」
是的,楊氏雖然說得好听,卻早已落入了陶麒之手。短期之內,是絕對不可能拿得回來的等到真的拿回來了,恐怕在世人心中,也沒有幾個還能記得曾經有一個威風凜凜的京城楊氏的存在楊氏這個詞,早晚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去不返。
「……我要保住的,只是楊家的老宅子」
那不僅僅是一座宅子,還承載了太多太多的感情和回憶。她絕不能讓楊家最溫暖的一點東西,被世人抹去痕跡
穆依鏗鏘有力的話直直的砸到地板上,楊五叔神色巨變。原來說到底,還是為了那些東西而已
不等楊五叔開口,穆依接著說道︰「五叔您也不用懷疑我說的話是真是假,如果不是出了楊申堯這檔子事情,我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踏入京城的這次請您過來,是因為我有一件楊姐姐的信物,受她囑托,想要交給您,以助楊家一臂之力」
楊五叔渾身一震,看著穆依怔怔的道︰「信物?」
穆依點點頭,從身後拿出那個小盒子,默默的觀察楊五叔的表情。
果然,楊五叔果然是認得這個盒子的一看到穆依手中黑黑的小盒子,他的眼楮就睜得大大的,滿臉的不可思議,完全無法掩飾。
穆依心里嘆了口氣,面上卻還是得繼續裝下去︰「看來五叔是認得我手里的這個東西的了。那麼現在,您願意幫我嗎?」。
楊五叔一臉震驚的看著穆依︰「這、這個盒子,你究竟是從哪里弄來的?」
穆依淡笑︰「五叔,我剛剛已經說過了,這是楊姐姐當初拜托給我的。其他的,您也不用多問了。我只問您一句,您願不願意幫我?」
楊五叔看著那盒子沉默了許久,眼中一會兒是茫然,一會兒是哀痛,一會兒又是憤怒。穆依也不說話,只靜靜的等著他。
「……好我幫你」楊五叔突然抬頭看著她,眼中滿是堅定,「你和小亦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她又為什麼會把這東西交給你……這些我通通都不問我也只問你一句,小亦當年出事,是不是,是不是因為申堯」
穆依頓時瞪大了眼楮,這下子,輪到她不可思議的看向楊五叔了。
楊申堯對楊亦做過的事情,極為隱秘,連魏立柏也是楊亦出事一年後遇到穆依,才重新回頭詳細調查出來的。在外界,她可從來沒有听到過關于楊申堯在那件事情中的「事跡」。所以,當楊五叔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才會表現得那麼震驚。
而就是這份震驚,已經讓楊五叔明白了太多太多。
這位面相垂垂老矣的楊五叔右手握拳放在腿邊,眼里滿是紅紅的血絲。那種憤怒和痛苦,和楊亦當年知道實情後的情緒完全是一樣的。在他的心中,楊亦和楊申堯就如他的子佷般,都是自家的孩子。所以,出了這樣的事情,他怎麼可能不痛苦
原本他還只是隱隱約約的察覺到一些不對勁,可是現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些被他刻意遺忘掉的事實在腦海中再次冒出了頭。
「……你說,」楊五叔聲音低啞,難掩悲痛,「要我怎麼幫你?」
穆依也沉默了下去,好一會兒,她才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五叔……您不看看,這盒子里是什麼東西嗎?」。
楊五叔搖搖頭︰「不用再看了。這盒子里是什麼東西,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既然這盒子在你手中,你又拿著它來找我,我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了。有些事情,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我也不想多問。你就直接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吧」
穆依隱隱明白,想來,當初母親留下這東西,恐怕就不是為了要把它交出去的。只是為了,讓他們姐弟倆,能有條退路。
可是現在,她哪里還有退路?
「五叔,您老是聰明人,我也就不和您繞彎子了。」穆依定了定神,開始說起正事來,「想必你也知道,最近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楊家老宅即將被賣掉的事情。說實話,來之前,我本來是打算直接把那宅子買下來就行了,也算不辜負楊姐姐的一番囑托。只是後來我才知道,楊申堯他……還搭了些東西在里頭,一起拍賣。」
楊五叔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要知道,楊申堯搭在房子一起的那些東西,還是他親手交給他的原本他以為楊申堯拿著這些東西,只要有心,總能重新振興楊家。可是沒想到,他前腳剛走,楊申堯後腳就開始賣楊家的老本這讓在楊家待了二十多年的他,情何以堪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他才暗暗察覺到了楊申堯的不對勁之處。暗暗查訪之後,他發現楊申堯與陶麒竟然來往過密一番分析之後,他哪里還猜不到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只是楊亦已死,他一無證據,二來又狠不下心,讓楊家絕了後。再加上楊申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百般勸誡也是無用。所以他只好借酒澆愁,眼睜睜的看著楊申堯在那里折騰而他自己,也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老了十幾歲。
而現在,有人拿著楊家的信物來找自己,不管是為了那房子,還是為了那暗處的東西,他得必須好好思量,究竟是讓楊家最後的東西落到這突然冒出來的丫頭手上,還是要放任楊申堯繼續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