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家中都睡下,祝永鑫自又是把方氏好生安撫一頓,第二天早起全家已經算是把昨個兒那頁揭了過去,只荷花看著博寧手上紅腫的印子心疼,翻出家里的紅花油細細給他涂上,又幫他呼呼道︰「呼呼,不痛不痛!」
茉莉見那印子一宿還沒消,心里早就悔得要命,又拉不下臉兒來說什麼,只自個兒沉著臉在灶間忙活,量了蕎麥面加水揉成團, 成偌大的圓形薄餅,又切成細條。
博榮把灶坑的灰扒開,又添了些柴,少滴了幾滴油,蔥花熗鍋後,將泡發的木耳、灰菜和切好的菘菜絲丟下去翻炒,又加鹽添湯,燒開後小火收湯,最後舀一勺粉面子進去攪勻,盛出來滿滿一小盆粘稠的鹵子。
那邊茉莉的手 面已經切好,添水燒開煮了面,又過了一道水,便端上桌招呼開飯,自個兒先挑出來一碗面條,只挑了鹵子里的蘑菇和菘菜夾進去,又到灶間添了滿滿一大勺已經煨熱的雞湯,擱在博寧的面前,這才又去給家里其他人挑面盛鹵子。
荷花吃飯的時候就一直盯著博寧的飯碗傻笑,對自家老姐這種別扭的關心方式著實無奈,又有覺得她這般的孩子氣很是好笑。
早飯後祝永鑫去山腳割蒲草葉子準備編席子,茉莉飛快地收拾了灶間,囑咐博寧在家好生待著,就領著荷花去楊氏院里幫忙。
進了院就見楊氏正在院里喂豬,開春兒時候抓的兩頭白底黑花的小豬崽兒,如今已經長得滾瓜溜圓,正湊在豬食槽子跟前兒呱唧呱唧吃得歡實,因為快要到年根兒,所以楊氏開始在豬食里少摻了些豆餅,好讓豬能在年前多增點兒膘。
「茉莉和荷花起的恁早,吃了沒?」楊氏把手里的瓢丟進豬食桶里,走到東廂窗下道︰「芍藥娘,該起身兒鏟豬圈了。」
連叫了幾聲,劉氏才從屋里磨磨蹭蹭地出來,嘴里嘟囔道︰「娘總得讓我拾掇拾掇屋里再出來。」
荷花從敞開的門縫往里一看,炕上被子亂堆著,換下來的衣裳左一件兒右一件兒的,三叔還四仰八叉地在炕上打著呼嚕,不禁撇撇嘴,叫了聲三嬸兒,就準備去幫楊氏洗黃豆。
楊氏把她和茉莉都推開道︰「水拔涼拔涼的,小孩子家家沾了拉肚子,你倆抱柴架火去。」
茉莉去倉房抱了一抱劈柴,在灶底坑斜著交錯地搭在一起,然後劈了條兒松油明子,拿火折子點燃了慢慢地放在劈柴中間架出來的空檔內,荷花蹲在一旁拿蒲扇輕輕地扇幾下,明黃色的火苗就竄了起來,忽高忽低地舌忝著木頭,干木柴被燒得 啪作響,不多時就燒得紅彤彤的一片。
茉莉舀了一瓢水把大鍋刷洗干淨,楊氏已經洗好黃豆端進來,撈到鍋里添水 著, 黃豆要用文火,不然底下糊了上頭還不面,所以得有人看火翻鍋,火勢旺了就扒些灰蓋上或者添一塊還沒干的劈柴。茉莉坐在小板凳上盯著灶底,時不時地掀開鍋蓋攪動幾下,見荷花坐在旁邊安安分分也托著下巴瞅著,就說︰「若是覺得悶就出去玩兒吧,我自個盯著就行。」
荷花搖搖頭︰「我陪著大姐。」
「啥時候變得恁乖巧的。」茉莉說道,見呆著無事,干脆去菜窖撿了幾個小番薯,從後院翻出以往丟在那邊的碗盤碎片,洗刷干淨以後從灶底扒出些火炭兒,將瓷片兒擺在火炭兒上,再擱上番薯,最後用個盆子扣上,慢慢燜烤出香氣。
荷花雖然早飯吃得挺飽,但聞到香味兒還是有些嘴饞,畢竟這地方的零嘴實在太少,剛開始吃粗糧還有些新鮮,覺得很是綠色健康,但是也架不住天天都吃,所以如今瞧見個烤番薯都覺得像是看見了什麼美味。
茉莉時不時地掀開盆兒,夾著里面的番薯翻一面,荷花就很沒出息起蹲在旁邊等著。
香氣除了吸引著荷花這樣的小饞貓,還把在廂房屋里的芍藥吸引了出來,她的一雙腳被劉氏死死地纏了起來,每走一步都踩在自個兒的腳指頭上,鑽心地疼,但是因為晚上劉氏不給她飯吃,所以聞到烤番薯的味道就再也呆不住,扶著牆忍著疼一步步地挪過來,可是剛掀開門簾子就再也走不動了,扶著門框疼得直倒吸涼氣。
茉莉趕緊過去抱她進屋,芍藥個頭不比荷花高多少,但是分量卻比荷花沉上許多,她抱著著實有些吃力,生怕把芍藥摔了,慢慢地挪到了灶台前頭,把自個兒的板凳給芍藥坐了然後哄道︰「芍藥再等會兒,燒好了先給你吃。」
因為撿的都是小番薯,所以沒多久就烤的外焦里女敕,茉莉覺得火候差不多,就拈起一個最小的,燙得在兩只手里不住地倒騰,吹了半天才一掰兩半兒,給芍藥和荷花一人一半,才又翻了翻剩下還沒烤好的。
這會兒楊氏和劉氏已經把豬圈里面的糞土都鏟到家里的糞坑內,又重新填了新的黃土進去,稍微平整了平整,才撲打了身上的土進屋。
荷花舉著手里的番薯道︰「女乃,過來吃番薯,荷花的給你吃。」
劉氏扭頭瞧見自家閨女也湊在灶台前,黃瓤的番薯糊了一嘴一臉,正吃得眉開眼笑,根本沒瞧見自己進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擰著芍藥的耳朵就把她拎起來罵道︰「你是豬羔子托生的?一走眼瞧不見就吃,都快彎不下腰去了還吃,到底有沒有點兒臉?」
芍藥被她扯得耳朵生疼,腳下來回踉蹌更是疼得難忍,嚎啕大哭起來,手里的番薯卻還是死死抓著不放。
茉莉瞧不過去,趕緊道︰「三嬸兒,這回不怨芍藥,是我燒番薯哄荷花,順帶叫她來吃的……」
話還沒說完,劉氏就沖著茉莉發作道︰「就算你不是芍藥的親姐,好歹也是一個爺女乃出來的,咋就見不得你妹妹好?」
「三嬸兒說得這是啥話……」茉莉被罵得模不著頭腦。
「芍藥不是你家荷花,瘦得沒兩斤肉的自然是能想吃啥吃啥,你若是想讓你妹子以後跟那村頭的胖丫似的找不著婆家,你就只管給她吃!」劉氏朝茉莉啐了一口,抱著女兒就回自個兒屋了。
茉莉被氣得小臉兒漲紅,淚珠兒直在眼眶里打轉,楊氏過來安慰孫女道︰「別理你三嬸,這幾日發魔障呢!」
荷花見大姐這樣,忙逗她道︰「大姐,我上回听村里有人說,萊菔坑里長不出黃瓜,該是啥就是啥,那胖瘦的也不在吃多少,我不少吃不也還是瘦瘦溜溜的。」
茉莉聞言撲哧一聲笑出來,朝荷花頭上輕拍道︰「就你會說話。」
楊氏也撐不住笑了出來,劉氏從過門的時候就比一般的鄉下婦人豐腴,生了芍藥以後更是狠胖了兩年,直到這幾年家里活計忙,才稍稍瘦了些下去,卻也還是比旁人粗了一圈兒,這會兒听了荷花的編排,到還真像那麼回事。
「女乃,差不多該撈豆子了。」茉莉瞧著時辰差不多,掀開過撈出個豆子擱在嘴里一抿,豆子已經 得又軟又面,就招呼楊氏可以起鍋了。
楊氏先盛出一小盆,用蓋子蓋嚴端進屋擱在炕頭上,再蒙了個舊被子發醬豆準備拌咸菜吃。
茉莉把剩下的豆子都撈到個干淨的大盆里,用醬耙子一點點兒地搗碎,這個步驟最是累人,那豆子 得又面又帶些粘性,再加上要一直重復這個動作,沒搗幾下荷花就先干不動了,小胳膊酸得抬不起來。
楊氏從屋里出來見兩個孫女正在咬著牙搗豆子,趕緊說︰「快擱下,明個兒胳膊該疼死了,去叫你四叔來搗,他勁兒大,你倆再架火準備做飯,中午就在女乃這兒吃飯,咱包萊菔包子。」
楊氏先揉了面擱在一旁醒著,上菜窖子里拿了幾個萊菔擦成絲兒,焯熟了擠出去水分,把紅薯粉絲燙軟了剁碎,又把那天方氏靠大油剩下的油梭子拿出來也剁碎,三樣混在一起又拌上鹽和少許的蔥姜末,開始 皮兒包包子。
荷花的手還沒好利索,也幫不上忙就在一旁瞅著,只見楊氏抄著一根兒長 面杖,左右手各 一個皮兒,雙手配合得好 得飛快,不一會兒面板上就堆起了一疊兒包子皮兒。
梅子也從外頭回來,洗手挽袖子過來幫著包,手下包的飛快嘴里卻也不閑著地說︰「娘,我早晨去跟二大娘家的小春一起做針線,正瞧見大嫂去找二大娘,兩個人咕咕噥噥不知道說了些個什麼,二大娘笑得臉上皺巴巴跟這包子褶兒似的,也不知道她倆又要鼓搗什麼ど蛾子。」
「你又沒听著,你咋就知道人家鼓搗ど蛾子?」楊氏手下不停地說,「你一個大姑娘家家的,平日里少傳這些個話,傳出去讓人戳你愛嚼舌,以後還咋找婆家?」
梅子听楊氏說起找婆家,臉上有些掛不住,哼了一聲道︰「四哥還沒說人家呢,我急啥!」
「瞎說,他是個大男人家的,你能比得?」楊氏斥道,「你最近做了活計也別都賣了,自個兒也留些到時候添嫁妝,我還尋思著找齊老四家的幫你去打听打听,附近幾個村兒有沒有合適的,嫁得近些家里也好照顧你,別像你大姐似的,嫁得十萬八千里,平時見一面兒都難。」
「娘……」梅子本來就被她說的臉紅,一低頭瞧見荷花正笑眯眯地蹲在自個兒身前听得起勁兒,更是抹不開,「你瞧你當著荷花的面兒都說了個啥。」
楊氏這才瞧見孫女也在跟前兒,笑著說︰「荷花還小咧,她懂個啥。」
荷花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道︰「女乃要給我尋小姑父了!」
梅子聞言臉瞬間漲得通紅,丟下手里的包子就進屋去了,楊氏笑得前仰後合,用手背蹭掉眼角笑出的淚花,低頭頂頂荷花的額頭說︰「你個小人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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