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容隱在角落,盯著從謝老夫人院中出來,端詳手中金釵的謝朝華,雙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心中怨恨無比。
她委實沒有想到,這件事件竟然完全月兌離了當初的設想。
那日宴會上,她看見姐姐謝朝華舉杯遙敬何元吉,她也注意到遠處何元吉的目光從宴會開始之時就一直落在姐姐身上。
何元吉眸中的那執著仰慕的目光,她看得分明。想起幾次三番遇見何元吉,他對自己彬彬有禮卻也疏離冷漠的樣子;想起何元吉給御學院眾女兒上課時,得知謝朝華不在那有些失望落寞的神情。
為什麼?
謝朝華她只是一個被休之人的女兒,而自己則是天朝長公主唯一的女兒。自己從小到大都長得嬌艷嫵媚,討人喜歡。而姐姐謝朝華卻是唯唯諾諾,除了她那雙大而烏黑的眼楮之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引人注目的地方。
姐姐謝朝華她憑什麼得到何元吉的青睞
當她偶然听得姐姐謝朝華酒醉後無意說出的秘密,心中著實竊喜,她要讓何元吉知道,讓所有人都知道姐姐是個不知廉恥的下濺女子。
于是她暗中讓人放出謝朝華私會男子的消息,而事情也正如她所料,很快這消息就傳到了族長夫人李氏那里。
正在她翹首以盼,想看看她謝朝華灰頭土臉的樣子,卻無意中看見何元吉站在府外。
這倒是天賜良機,她心中竊喜,只因她正愁這消息無法讓何元吉知道。謝家在這傳言剛剛起來之時,就暗中將此流言壓制了下來,她的目的並沒有完全達到,不想何元吉竟然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到現在還記得當看見何元吉听聞姐姐謝朝華在福茂茶館私會男子時的表情,她以為她成功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是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謝朝容滿含怨憤地看著謝朝華,此刻她身後走來一個人,卻是謝煥。只見謝煥走到謝朝華身旁,低聲與她說了句話,她臉上露出驚訝難以置信的表情。
哼裝吧,打量別人不知道你心中定然得意非常。
謝朝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謝煥與謝朝華都說了些什麼,只因事情發生的時候,謝煥也在場。
她現在不由得後悔萬分,早知如此,適才就不應該喚住何元吉讓他得知此事,從而提出求見謝老夫人的請求,如果這樣的話,一切說不定都不同了。
可是,她又如何會知道,事情遠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所以當何元吉站在謝老夫人面前,她看見一旁還有下朝之後得到消息匆匆而來的,陰沉著臉的父親以及叔叔謝瓊和哥哥謝煥,心中著實暗喜。
可在場所有人驚訝的是,何元吉竟然突然雙膝跪地。
他說,他是來認罪的。
他說,他沒有想到姐姐謝朝華當日的善舉,如今竟然會讓她處于這樣的境遇中,而他卻是起因。
他說,他就是那日姐姐謝朝華在福茂茶館見面的男子
這番話何元吉說得並不響亮,卻足以讓在場每個人听得分明。
而謝朝容看著眼前的何元吉,這輩子第一次嘗到了何謂作繭自縛的味道。可她不甘心,那時她沖到何元吉面前,月兌口而出,就算你想為姐姐開月兌也不用編出這樣一個故事來。
而他卻十分平靜地看了眼自己,然後又掃視了屋內的眾人,然後他從懷里掏出了那支金釵。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原該是她站在一旁看著姐姐謝朝華羞憤無地自容的,可如今她只覺得何元吉手里的那支一閃一閃的金釵,仿佛在嘲笑她似的。
謝朝容看著謝朝華遠去的背影,搭在樹干上的左手指甲幾乎深深扎入樹皮之中,然後她毅然而然轉身朝新姚公主的院落走去。
她是絕對不會讓她順遂如願的,自己得不到的,她也休想得到
靜夜。
屋內只燃了一支蠟燭,燭火映照下,桌上的金釵熠熠生輝。
謝朝華瞅著面前的金釵,思緒紛亂,心久久無法平靜。
那日夜宴上,她知道自己朝何元吉敬酒,妹妹阿容都看在眼里。而她也是故意將福茂茶館的事情說與她知曉,謝朝華知道,妹妹阿容是絕對不會錯過這樣一個打擊自己的機會的。
然後,果然不出所料,才幾天功夫,李氏就找上了自己。
謝朝華早就想好應對之策,她知道只要自己略微提一下何元吉,謝家,李氏都會重新考慮和親的人選。謝朝華賭得就是這一點,而她也知道,李氏即便從她口中得知此事,也不會明著去與何元吉確認的。
何家,絕對是謝家想攀的一門親事。而她一個女孩子可被他們利用的地方,不外乎是被送出去嫁人這條路。
只是,謝朝華萬萬沒有想到,何元吉竟然會跑到謝府,對著謝老夫人一干人親自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當她從謝煥口中知曉這一切後,心中感觸萬分。何元吉耿直坦率,他是真心關心自己,也是為自己擔憂,對此她心中感激莫名。
只是,他這樣一番舉動,卻是極有可能讓妹妹阿容越發心生恨意起來。
原本這件事情,謝朝華想著只要李氏心中有數便可,妹妹阿容到時候見此事莫名其妙悄無聲息地過去,雖然心中疑惑卻也不會開口想問的。只是如今這樣一來,事情怕是又會多生出許多變故來了……
一夜輾轉,謝朝華在天亮之際方才略微睡去。
早上,朦朧中被翠兒叫醒,起來梳洗時,她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尚未完全清醒。
「姑娘,昨夜里沒睡好嗎?怎麼精神這麼不好。」翠兒眼中流露出關心之色。
「半夜醒來,就一直睡不著。」
「姑娘這就去請安吧,早去早回,回來後可要好好補一覺才是。」翠兒說著,頓了頓,又道,「听說何公子昨天來了,為了福茂茶館的事情。」
福茂茶館來龍去脈,翠兒是十分清楚的,只听她猶豫又開口,「姑娘,那日茶館的事情,我……」
說著她突然跪了下來,「奴婢不知道為何福茂茶館的事情會傳了出去,我一個字也從未對人說起過,姑娘」
謝朝華趕緊伸手扶起她,「你啊,就知道瞎想,我有說過是你嗎?快起來吧,當日茶館里這麼多人,指不定是誰說的。」
翠兒低著頭,眼眶紅紅的,微微抽泣,「不過,如今何公子這樣一鬧,說不定反而是好事也未可知。姑娘的終身,指不定就有著落了呢。」
謝朝華看了看翠兒,心中暗嘆了口氣,事情怕是無法如她所想的那樣,只是也不想說與她知,免得她又擔憂操心的,便伸手在翠兒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整日只知道胡思亂想的,還不快去給我拿衣服來換上,再不出門,今日就晚了。」
翠兒這才猛然醒悟過來的樣子,趕緊伺候謝朝華穿戴。
謝朝華如往常一樣,先去新姚公主處請安,剛剛走到院門,見門口比平日里多了好些下人,定神細看,明白昨日父親謝琰應該是在這里安寢,雖然這麼多年下來,可每每踫見,心中依然還是感到別扭。
「大小姐,老爺說讓小姐來了之後去回話。」
謝朝華抬頭,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那是徐伯。據說他在父親還只是孩童的時候就一直跟著伺候了。
印象中,徐伯一直沉默少言,只是謝朝華每每都能感覺到他投向自己的目光是帶著慈愛憐惜的。
而此刻徐伯沒有看向自己,他的眼里有一點慌張,表情卻是帶著一絲愁苦和無奈。
謝朝華心中苦笑,怕是為了和親的事情吧。她暗暗深吸一口氣,有些事情總是要面對的,該來的是跑不掉的。
「勞煩徐伯帶路了,我隨你去見父親。」
父親出使樓南國回來之後,除了在那日皇後舉辦的家宴上見過一面,謝朝華幾乎沒有怎麼見過他。
記憶里,前世的父親,終日抑郁,她那時總以為父親是為了母親的緣故,如今看來,自己的想法還真是幼稚可笑。此次父親出使樓南國,謝朝華從一些蛛絲馬跡里,隱隱感到父親應該是私下里與汝陽王達成某些共識。
可究竟他們談妥了些什麼呢?她無從得知,不過她唯一確信的是和親定是其中的一部分。
思緒還千回百轉,前面走著的徐伯已經停了一間屋子前︰「大小姐,到了。」
謝朝華回過神,抬眼打量,雖然她天天來這里請安,可眼前這屋子她卻是從未到過。
門被徐伯輕輕推開,他躬身示意謝朝華進去,謝朝華才剛抬腳跨入屋中,身後的門則又被關了起來。
屋內有些黑,沒有旁人,燈也是稀稀落落的,這個水氣氤氳的早晨,不只是謝朝華精神不濟沒有睡醒,還是怎麼,在她眼里看去,一切都仿佛酣睡初醒一般懵懂而乏力。
幽暗的光線下,父親謝琰正坐在窗下,眼前擺著一盤棋,此時他仿佛正全神貫注與眼前的棋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