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鄭秀秀接到她的主管大夫曹祥林的電話，責備她怎麼快一個月了還沒去做產前定期檢查，希望她今天下午去產科。
秀秀連忙答應著，自己找了個理由，說是感覺正常所以沒去。結果曹響林說了句︰「那你也自己生產試試看。」就堵得她沒話說。
掛上電話，看著身邊忙碌的大夫護士們，戴著老花鏡正在電腦前下載醫囑的江護士長，鄭秀秀實在不好意思請假。她一聲沒吭，繼續手頭的工作。
傳染科一樓整個是門診，二樓就是肝炎病房，一上午，鄭秀秀和江護士長就在這里幫忙。她剛和曹祥林通完電話扣上話機，電話又響了起來，秀秀馬上條件反射的接起電話。
「喂，趙主任在嗎？」不跳字。
「等一下，我馬上請趙主任接電話。」
「不用，請通知趙主任趕緊到一樓急診室，有個被狼狗咬傷的病人，情況比較嚴重。」
鄭秀秀趕緊扣上電話，起身要去病房叫正在查房的趙主任。
坐在她對面的江護士長說︰「不用。」
她拿出專用對講機︰「趙主任，門診來了個狂犬病，請你去看看。」
對講機的聲音有點大，就听得趙主任說︰「好，我馬上下去。」
江護士長跟趙主任通完電話，又低頭繼續自己手里的工作。看著平靜鎮定的護士長，鄭秀秀在听到來了一個狂犬病人時，一下緊張起來的情緒，慢慢放松下來。
「護士長，我想跟著趙主任去門診看看，熟悉一下狂犬病的診療過程。」
江護士長抬起頭來溫和地說︰「好，你去吧，但要注意病人有幻視幻听沖撞跳叫行為，你行動不便，盡量離遠一點。」
「好，我知道了，謝謝。」走出護士站，就看到喬小婉在拐角處向她招手。
「鄭護士長，你還是別去了，很危險的，上次來了一個狂犬病，差點咬傷來進修的黃大夫，嚇得他趕緊跑出了病房，晚一步被咬上就沒救了。」
「知道了，我遠遠得看不上前，爭取自保不給別人添麻煩。放心，好喬喬，謝謝你。」
「要不，我陪你去。」
「不要，忙你的吧，我能行。」
鄭秀秀跟著趙主任出了肝炎病房，洗手，月兌下隔離衣，隔離帽，摘下鞋套。再洗手，然後才正式走出肝炎病房。
剛走下二樓的步行梯，就听到一聲猶如野獸一樣尖利的嘶吼，鄭秀秀本能的停了一下腳步，趙主任關切的看了她一眼︰「小鄭，狂犬病人偶然有傷人行為，你身體不方便，要不你別過來了。」
「沒事，我遠一點看，總得有個適應過程，要不然，我自己單獨工作時就更難適應了。」
「好吧，在遠處看看處置安排過程就行了。狂犬病目前尚無特異治療方法，反正盡量減輕病人痛苦吧，最重要的就是維持其呼吸，心血管系統的功能。」
兩人來到一樓更衣室，迅速套上隔離服，趙主任遞給她一副膠皮手套，自己也戴上。
一樓走廊的盡頭，有一間昏暗的診室，專為怕亮光的狂犬病人準備的。
趙主任大步向走廊盡頭走去，他一站在病房門口，鄭秀秀就感覺他身上氣息變了，如同一個警惕的戰士，發現了敵情。
「病人怎麼樣？」
今天，急診值班大夫是秦力，他和實習大夫正在病房里，看到趙主任過來，趕緊說︰「趙主任，您趕緊看看吧，情況有點嚴重。」
「傷在什麼地方？」
「這家伙用腳去逗弄狗……」
「我問你傷在什麼地方？」鄭秀秀驟然想起，狂犬病受傷部位與病毒擴散速度有關，距離中樞神經越遠，狂犬病毒擴散越慢，離得越近擴散越快。
狂犬病病毒在周圍神經組織里的平均移動速率是3mm/h，上行到中樞神經組織（腦-脊髓）後可在一天內繁殖擴散到整個中樞神經組織內。因此，傷口離腦-脊髓越遠，潛伏期就越長，疫苗就越有可能及時生效從而有效預防狂犬病發作。
「小腿。」
「多長時間？」
「兩個星期。」這次，秦力大夫不敢再加以描述了，直接回答了主任的問話。
「趕緊在大腿根部上止血帶，擴創……」這幾句話，趙主任是在門口還沒進到病房里就問的。
鄭秀秀跑得慢，落後趙主任十幾步，等到她氣喘吁吁的跑到病房門口，正好看到趙主任和秦大夫和實習同學一起把病人抬上診床。
「拿清創包，快點。」
狂犬病人不是很狂躁嗎，怎麼昏迷了。病人看上去也就十幾歲，男性，右小腿褲管被撕開了，看來傷在右小腿。
很快，病人被約束在診床上，褪下褲子，首先在右大腿根部扎上止血帶，簡單消毒後，立即擴創。
趙主任和秦大夫迅速戴上雙層手套，開始清創雙氧水，碘伏，生理鹽水，用注射器深部組織注射，濃碘涂抹。
鄭秀秀看了看牆上的壁鐘，接近一小時的時間。不大的房間里，有三個大夫一個護士。
趙主任說︰「紗布。」
屋里的護士說︰「沒有了，我去拿。」
鄭秀秀說︰「我去。」總算幫上點忙了。
這里，趙主任問病人家屬︰「咬孩子的那只狗還活著麼？」
「打死了。」
「是不是真正的瘋狗？」
「看不出來，是自家養的看門狗，平時也不咬人的。孩子在外地上學，星期天放假回家，這狗平時就喜歡親近他。一個星期不見，回來就逗狗玩。沒想到三逗兩逗就被咬腿上了。」孩子父親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你怎麼知道孩子病了？」
「他怕水怕光，村里衛生員說這像是狂犬病了，叫趕緊上大醫院來看。」
「當時咬傷你怎麼給孩子處理的？」
「我不在家，孩子媽給孩子用水沖了，又上了紅藥水，看傷的也不厲害，就用兩塊創可貼貼上了。」
「你的狗平時打狂犬疫苗了嗎？」不跳字。
「自家養的看門狗還要打針嗎？」不跳字。
「當然要打，這是預防狂犬病的關鍵。」
「唉，我這是坑了孩子了，省那幾個錢干啥呢。兒啊，爹對不住你啊——」孩子父親受不住這個打擊，開始情緒失控。
鄭秀秀急忙把無菌紗布遞給秦大夫，然後說︰「病人家屬，請不要影響大夫給孩子治病，您跟我過來這邊。」
鄭秀秀盡最大的可能，安撫著這位悲傷的父親，直到病人清創完畢，送入病房。
回七樓辦公室時，秀秀就問︰「主任，剛才我們剛下二樓的時候，就听到病人尖利的叫聲，怎麼你一進去，病人就昏迷了。」
「剛一進去的時候，病人蹲在屋角，就像一只怕人的小狗一樣，不讓人接近。秦大夫年輕，沒處理過這樣的病人。如果是王大夫他們那些高年資大夫，見得多了，就知道這樣的病人，首先要能接近他們，同時又不被他們所傷，最好的辦法就是麻醉。」
「下一步我們護理上要注意什麼？」
「診斷明確後24小時以內填寫報告卡進行網絡直報市防疫站，注意病人生命體征，尤其注意呼吸通暢，提前做好氣管切開準備。」
「好，我知道了，謝謝趙主任。」
回到科護士長辦公室，江護士長正在換衣服︰「小鄭，你家高大夫來電話，說是等你過去吃飯，他在醫院餐廳等你。」
「知道了，護士長一起過去吧。」
「謝謝，我還有個八十八歲的老母親，每天眼巴巴瞅著鐘點等我回家呢。」
「哎，護士長，您今年才五十多歲，您母親快九十歲了。」鄭秀秀同學八卦了一小下。
江護士長一笑，泰然處之︰「還真讓你給問著了，這是我的養母，我的生母七十多歲。」
還真是復雜呀，秀秀心里嘀咕著。
鄭秀秀邁著四平八穩的孕婦步，來到醫院餐廳，就看到一張張四人座，二人座的餐桌幾乎都坐滿了人，齊寰在靠窗的一張二人座那里向她招手。
「齊寰，曹祥林叫我去做產前檢查，說我這個產婦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都快一個月沒做胎心監測了。」
「唉，傻媳婦，就目前來說，還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嗎？」不跳字。
「我覺得沒有了。」
「那好，咱下午不上班了，老公我陪你去產科。」
「別，我自己去就行，這麼興師動眾的，人家看了會笑話的。」
「嚇唬你，就知道你最不喜歡工作時間辦私事，都給你聯系好了，吃完飯趕緊去產科病房，咱悄悄做一個不花錢的胎心監測。」
「是曹祥林值班嗎？」不跳字。
「不是，是于華大夫值班。」
「不去，又要和你說個沒完沒了的了。」還一個緊盯著你看，當我不知道怎麼的。
「媳婦，這是吃醋嗎，我就當是高抬我了。」其實，鄭秀秀想的是，昨天下班時剛答應周陽，今天早上去看他，給他打針的。
可一早就踫到一群食物中毒的病人，又跟著趙主任去實踐了一下狂犬病的診療過程，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本來想吃了午飯，犧牲一點午休時間，趕緊去五樓艾滋病房，既然答應了周陽，別讓病人失望才對。
現在，齊寰又給約好了胎心監測，秀秀心里有點猶豫，是快一個月沒做產前檢查了。要不就先去產科吧，下午再抽時間去看周陽，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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