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秀秀記的資料上顯示，狂犬病能防卻無治，一旦發病，幾乎百分百死亡。所以，如果有人被動物咬傷，不但傷口要做局部處理，更是要打狂犬疫苗，從而增加身體防疫能力，阻止狂犬病的發作。
就在剛才，鄭秀秀看到病人已經出現肢體癱瘓現象，就知道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她的心一下就亂了，這個病人實在是太年輕了，才剛二十多歲，正青春年少，就匆匆結束了生命歷程，實在太可惜了。
就這麼想著，鄭秀秀就有點發呆了，就在她愣神的時候，江護士長卻正在挖空心思的勸解病人的老父親，鄭秀秀一下清醒過來，自己這是怎麼了，作為一個科護士長，不是光有同情心就行的。
在關鍵時刻，要放棄一些過多的情緒，現在，最需要同情和安慰的，不是病人，而是病人悲哀的老父親，他就要被這個即將逝去的兒子拖垮了。
大家七手八腳的把暈過去的老人，攙扶到另外一間消毒備用的空病房里。
回到辦公室，江護士長說︰「小鄭啊，今天你是怎麼了，我看你都有點發呆了。」
「對不起，那個狂犬病人實在是太可憐了，唉，他還那麼年輕。沒想到在書上看到的一下變成了事實。」
「你是說——」
「狂犬病真的是發病後百分百死亡，以為盡力了，用藥了，總能挽救一條生命，還是不行。」
「所以，要宣傳預防的重要性，一旦有人被動物咬傷抓傷，要趕緊徹底處理傷口，及時注射狂犬疫苗。」
「護士長，等星期天，我們組織休班的年輕大夫護士上街宣傳去吧。」
「好的，我同意。」
兩個人正說著，桌上的電話響了︰「喂，這里是傳染科，請問你找誰？」
「我韓強，鄭秀秀你們那里有個叫明慧蓮的病人，那天我過去會診，你還記得嗎？」不跳字。
「記得，怎麼了？」
「這人自己過來做手術，問她也不說。她的主管大夫是季廣雲吧，我這里聯系不上。」
「哎，他丈夫對她很好的，她做手術怎麼她丈夫沒去，你問她為什麼？」
「說了，不想讓自己丈夫知道。怕是惡性，丈夫嫌棄。」
「我說鄭秀秀，你這剛離開外科幾天呀，所有術前準備怎樣做，就忘記了。」
「韓強你先不給她做，我們聯系一下她的丈夫，哎，你不用告訴她。」
江護士長在旁邊問︰「怎麼回事？」
鄭秀秀回答︰「肝炎二病房的病人明慧蓮，那天韓強過來會診，查出她乳腺上有個結節。韓副主任說是佔位性病變，必須切除後做病理切片檢查確診，看是不是惡性的，並要她有個思想準備。
今天是她的手術日，還以為是她丈夫陪她去的，沒想到她沒告訴自己的丈夫，而且還要求保密。我想瞞著她通知她的丈夫，護士長您看可以嗎？」不跳字。
「當然，趕緊打電話，要不然，她丈夫事後知道，我們就有麻煩了。」
「好的。」秀秀一邊答應著，趕緊給三樓郭華打電話，詢問明慧蓮丈夫的聯系電話。
鄭秀秀電話打過去時，明慧蓮丈夫出差到外地了，鄭秀秀手捂著電話說︰「江護士長，她丈夫人在外地，還說嗎？」不跳字。
江護士長示意把電話給她︰「喂，我是傳染科護士長江在香，事情是這樣的。」江護士長把情況一說，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能讓慧蓮接電話嗎？」不跳字。
「她現在人已經去手術室了，第一次只是把乳腺內的小結節摘除，然後做病理切片檢查，如果是乳腺小葉增生，就服中藥調節，如果是惡性的，就要做乳腺腫瘤根除術。如果你同意你妻子的手術，我們可以做電話錄音，然後我們陪同你的妻子做手術。」
明慧蓮丈夫說︰「好吧，謝謝你們及時告訴我，既然慧蓮還不想讓我知道，那你們就先別對她說，我已經知道了。」
「我們也是這個意思。」
「那就謝謝你們多費心了。」
「不客氣，再見。」
五天以後，明慧蓮丈夫回來，正好病理切片檢查結果也出來了，乳腺小葉增生。明慧蓮長出了一口氣，可以告訴丈夫了。
她咨詢過自己的主管大夫季廣雲，現在自己肝功已經正常，是時候該要個孩子了。
想起五天前自己到手術室做手術時的情景，明慧蓮忍不住心中一陣難過。
那天，自己跟著大夫到了手術室，那個穿著墨綠色衣服的小護士開始時親熱的和自己打招呼︰「您是明慧蓮大姐嗎？」不跳字。
「我是。」
「您好，我是您這次手術時的巡回護士，我叫孫怡。請換上我們手術室的拖鞋。」
就在明慧蓮換拖鞋的時候，孫怡護士又說︰「您是大三陽？」口氣里明顯帶著不耐，好像是在說，怎麼不早說呀。然後拿著筆在手術通知單上用紅筆寫上大三陽三個大字。
明慧蓮答應著︰「是的。」她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了。
「那您先請換下拖鞋，到外面待診長椅等一下吧。」
「為什麼？」
孫怡護士看了她一眼︰「乙肝大三陽病人最後一個做。」她說得很大聲，引得周圍的病人和家屬直眉瞪眼的看了過來。明慧蓮認為這是一種變相歧視，可又無可奈何。
唉，又是這樣。明慧蓮想起上次傳染科的B超出了故障，自己又急著做B超，就到普通門診的B超室去做。結果到了那里，人家B超室的一叫號的小護士，一看她是乙肝大三陽病人，馬上對她說，你最後一個做。
自己當然不同意，找了他們B超室的主任，結果主任出來也是這麼說的。只好等到所有病人都做完了，自己才能進入B超室。
明慧蓮說︰「孫護士，能不能寬容一點。」
孫怡說︰「像你這種情況，如果先做的話，整個手術間就被污染了。萬一有病人手術後得上乙肝的話，就是我們的醫療事故了。」
明慧蓮感覺自己很丟人，她甚至想轉身離去，卻又想到萬一是惡性的瘤子，不切出來就會要自己命的。
這樣和孫護士對話的過程中，周圍的人有意無意的離得她遠了。
「還有，你必須使用一次性手術用品，這樣手術費消毒費用相對增多。你的在這里簽字，同意使用一次性手術用品。」明慧蓮明白她是為了對病人及家屬負責，可能不能小聲一點，或者避開其他病人及家屬說話。
誰不想健康啊，誰願意得這該死的乙肝大三陽啊。明慧蓮正坐在待診長椅上低著頭生氣，就見眼前站下個穿手術室工作服的高個大夫。
「我是手術室副護士長郝然，請問，您是明慧蓮嗎。」
「我是。」
「請問，您是乙肝大三陽嗎？」不跳字。
「我是。」明慧蓮機械的回答著。心里很是不滿，知道你們要為其他病人負責，可也不能不顧及我的臉面呀，憑什麼大家就像避瘟疫一樣的避著我呀。
一直等到待診室里所有的病人都做完了，才輪到明慧蓮，她數了數，自己是第一個來的，然後整整等了五個病人，才輪到自己。
這次，孫護士領著她進去的時候，沒有讓她穿拖鞋，而是給她找了一雙薄底的一次性拖鞋，然後又套上一副鞋套。這才讓明慧蓮跟她進去。
明慧蓮跟著孫護士穿過長長的走廊，才走到應該她在的手術間，韓主任並沒在里面，有個面生的男大夫就問︰「你是明慧蓮？」
「我是。」
「你是大三陽？」
「我是。」明慧蓮不知道，今天這是第幾次回答這個問題了。
「我是乳腺外科張林大夫，今天您的手術由我來做。」
「不是說是韓主任做嗎，怎麼換大夫了？」
「剛才有個外傷病人，韓主任做那個大手術了。請問，你是左側還是右側乳腺？」
明慧蓮這次不耐煩了︰「大夫，你都不知道我是哪側乳腺有瘤子，怎麼給我做手術？」
張林大夫說︰「對不起，我得最後一次確定，請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左側還是右側？」
「右側，里面這個地方。」
「請把上衣全部月兌下來，解開腰帶，躺到手術床上去。」
明慧蓮月兌下衣服就放在了旁邊的機器上，孫護士馬上說︰「哎，你怎麼放在這里。」她手撐著個大袋子，自己並不伸手︰「把你的衣服放在這里面。」
明慧蓮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重新拿起衣服放到孫護士撐著的黑色塑料袋里，她在傳染病房住院時，經常見衛生工人用這黑色塑料袋裝垃圾。雖然，孫護士手中的袋子是新的，但還是一條垃圾袋，明慧蓮感到心里很冷。
她平躺在手術床上，雙手雙腳用約束帶固定在手術床的兩邊，一動也不能動了。當張林大夫的手接觸到她的右側乳腺時，大夫指間的冰涼，瞬間在胸部擴散開來。
明慧蓮感覺，那種冰涼已經達到血液凝固的冰點。
就是現在，自己跟丈夫說著一些關于手術的話題時，那種感覺又一次掠過自己的心髒。好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