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秀只覺得仿佛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境中,她既不是前世的普通宅女,也不是今生太清門的小修士,似乎是一種渾身長毛,四腿著地的某種小獸,在一片廢墟之中獨自徘徊,沒有樹沒有草,甚至連飛鳥都不會從這邊經過,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死地一般寂靜,只有林佳秀一個人孤伶伶地出生生長在這個地方。
雖然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但林佳秀卻是知道這里就是故鄉,曾經有無數同她一樣的人生活在這里,留下許多存在的痕跡,然後又是漸漸死亡消失,等到林佳秀出生的時候,這一個城鎮已經是完全地廢棄了,無論走到哪里都是孤伶伶一個,只有那一片影子,永遠忠誠不變地跟在身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佳秀似乎是長大,變成了人形,離開了故鄉,在世界之中到處游蕩,見到了許多妖獸與人類,但林佳秀,或者說是那只小獸,卻是依舊覺得孤單,只仿佛仍是身處在那一片什麼都沒有的廢墟之中一般,找不到歸屬的地方,找不到同類的存在,只像是沉在水中不能呼吸一樣,悶悶的胸口一直憋著難受。
然後某一天,忽然覺得心一跳,劇烈的疼痛,卻是有種血脈相連的感應,那一刻,只仿佛世界瞬間清晰明朗起來,從來沒有如此真切地感覺到自己也是活著。
夢做到這里,林佳秀就是醒了過來,一睜眼就是看到小白圓滾滾的身體,正是伸著舌頭舌忝林佳秀的臉頰,林佳秀抓著它尾巴把它揪了開來,呼口氣,想著,原來是小白壓在她臉上,也難怪會做那麼奇怪的夢。
按了按額頭,林佳秀還清楚地記得,剛才被陸生追殺,司馬謙明出手解圍,林佳秀夾雜在那之中,因為不小心被陸生的掌風掃到,一時失去了知覺,等清醒過來,傷處還有點痛,卻是沒什麼大礙,不用管他也是很快就好,再看看周圍,似乎是在一個很黑的地方,就算依靠著林佳秀的眼力,也只能勉強看了樣子,並沒有見到司馬謙明的蹤影,邊上卻有一頭白毛黑紋的高大妖獸,正是蜷縮成團,傷重不醒。
依據那虛弱的氣息,林佳秀猜想著這妖獸模樣,大概就是司馬謙明的真身,那樣子,仿佛與林佳秀夢中的妖獸很是相像,只讓林佳秀有些恍惚,一時間分辨不出究竟自己夢見了司馬謙明,還是司馬謙明闖進了林佳秀的夢境。
小心地在四周走了一圈,林佳秀發現他們似乎進入了一個球形的密封空間之中,模了模那牆壁的質材,仿佛是某種木料,應該是司馬謙明在昏迷之前布置下來的,結實堅固的很,林佳秀用了一個三陽真火咒,也不過在上面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印子。
被困在這其中,一時走不出去,而司馬謙明也不知道究竟傷到哪里,一直沉睡不醒,林佳秀怔怔地坐了一會,盯著司馬謙明看,漸漸覺得周圍氣息流動有些異常,以司馬謙明自身為中心,緩緩地散溢著妖氣,偶然有一兩粒特別閃亮的光芒,如同螢火一般飄落,輕輕地落到林佳秀身上,一閃又是黯淡了下去。
林佳秀疑惑看了半天,只覺得這像司馬謙明無意散發出來的神識,大概是因為傷重控制力下降的原因,這神識很有些散亂飄渺,在這一個小小的空間無規律地飄動,偶然帶了一些情緒,而林佳秀剛才所做的夢,其實並不是夢,而是司馬謙明本身的記憶,不小心被林佳秀觸及解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司馬謙明的情緒影響,林佳秀忽然也是覺得有些難受,無論是投胎重生還是穿越時空,其實都不像是小說那般美好自在,前世的親朋好友所有種種再都是見不到,沒有任何關系,偏那些都是從兒時開始,就是深刻地鐫刻在記憶中最牢靠的地方,怎麼努力都是擦拭不掉,直到現在,若是夢到家,出現在林佳秀記憶中的並不是與林父相依為命的小茅屋,也不是太清門精致的小竹樓,而是上輩子很久很久以前,已經被拆遷掉的農村老宅,在那里林佳秀渡過了整個童年,那份記憶是再多的豪宅別墅都無法取代的。
若是想要在今生好好生活,前世的記憶,更多的時候,是個傷痛沉重的負擔。
而對于出現在夢中,司馬謙明那種近乎絕望的孤單寂寞,林佳秀也是深有感觸,都說三年一代溝,而林佳秀的觀念卻已經完全不是這個世界的,她說的別人听不懂,別人說的她又是無法理解,有好幾年時間,林佳秀都覺得自己要被這種孤單感覺給逼瘋一般,費了很久才能慢慢調整過來,能與正常人一樣生活。
人是群居動物,其實妖獸也是,從心情感情上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因為夢見了司馬謙明的過去,不知覺之中,林佳秀對他的敵意與戒備也是淡了許多,小心地推著他爪子叫了幾聲,都沒見到司馬謙明醒來,林佳秀不懂醫術丹藥,也不敢隨便動他,想著妖獸們對于靈石似乎有種奇怪的執著,大約也是能吸收靈氣,提升修為,思量一下,就從儲物手鐲里面倒了一些靈石出來,堆在司馬謙明面前,讓他吸收,一面注意仔細觀察著,並沒有什麼混亂的跡象,呼吸也是規律了起來,林佳秀這才是把剩下的靈石推了過去。
在這昏暗的球形空間之中,看不到日夜變化,林佳秀只能是估模著計算時間,大約是她清醒之後第三天,林佳秀身上的靈石已經用光,司馬謙明也還沒有醒,這時候忽然听到頭頂傳來篤篤的響聲,仿佛是有人在外面敲門一般,停一會,就是听到壽海姬的聲音,說︰「司馬將軍?事情做完,我們該回去復命了。」
既然壽海姬在外面,那這里該就是他們原來所在的森林,並沒有離開太遠,那陸生應該是被司馬謙明擊敗退去,只是司馬謙明還沒有清醒,林佳秀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壽海姬,索性也是閉嘴不開口。
叫了幾聲,也沒听見里面有什麼回答,壽海姬大約也是疑惑,安靜了好一會,正當林佳秀覺得壽海姬已經走遠了,剛松口氣,忽然又是一聲猛烈的巨響,仿佛有股巨大的力量砸了過來,整個球形空間都是劇烈地振動了幾下,發出格拉格拉的聲音,似乎隨時都會崩塌一般。
也不知道這壽海姬與司馬謙明究竟是什麼關系,明面上笑眯眯談笑風生的,但這一個舉動可是不大友善,林佳秀也是有些擔心,抽了金剛扇出來,又是听到壽海姬的笑聲,一面說︰「不小心絆腳一下,動靜大了一點,司馬將軍大度,想來不會介意的吧,那我就失禮了。」
司馬謙明還在昏迷自然不可能回答,壽海姬似乎也是猜到了這一點,咯咯地笑兩聲,也不知道她使用了什麼方法,林佳秀只覺得腳下有些搖晃,仿佛是坐上了汪洋大海之中的一片小舟一般,顛簸的厲害,不但是顛簸,漸漸的,也不知道從哪里的縫隙中居然開始滲水,在腳下積累了薄薄的一層。
這樣下去可是不妙,想來為了保護自身,司馬謙明將這球形東西做得很是堅固,只沒有想到在時候,這種堅固反而是成為了一道催命符咒,不是淹死就是悶死,結果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只是究竟該怎麼辦,林佳秀還沒有想好,正是苦惱著,忽然感覺一只爪子搭到她身上,回頭就是看到司馬謙明睜開眼,露出一雙金色的眸子,張嘴吐出一股妖氣,說︰「別怕,稍微借我點力。」
大約是妖力還沒有恢復,司馬謙明還是維持著獸形並沒有幻化成人形,同林佳秀在夢中所見相比,長大了一些,似乎也是少了一些迷茫的顏色,頓時讓林佳秀有些恍惚,不由地點了點頭。
司馬謙明忽然亮了爪子出來,在林佳秀手背上一按,擠出一滴獻血,畫了一個簡單的圖形,然後讓他自己的爪子按了下去,極快速地念了一段咒,林佳秀只听清楚了最後一個「起」字,那話音剛落,林佳秀就是覺得四肢關節仿佛都是被捆住一般,身不由己地動了起來,打開金剛扇,按在那球壁上,啟動了法寶,那一瞬間,好像是穿透了球壁一般。
從這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況,林佳秀只知道她發動了金剛扇,所有的刀片像是在水中掠過一樣,有些很輕微的阻礙感覺,但很快又是順利地回轉過來,重新聚攏形成一把透明的扇子,然後就听到壽海姬發出一聲慘叫,飛快地遁去。
司馬謙明輕輕笑著,揚聲說︰「頭一次就算是警告,下一次可別是讓我找到這麼好借口。」
也不知道壽海姬究竟有沒有听到,一點動靜都是沒有,腳下那一點水跡很快就是滲透干透,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