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鸞動 第二卷 金星山之行 第八十九章 當生死遇到輪回

作者 ︰ 尤加利

孫秀才步入醉心亭,收了雨傘放在一旁,望著曉玨展顏一笑。

「秀才兄好久不見了,」曉玨也是微笑,好幾次遇到孫秀才從煙花巷中出來,可怎麼看他也不像是流連花叢之人,「煙花巷中來,不帶脂粉香,秀才兄,可是在那煙花巷中尋到了雅處,留連忘返,連我的送行宴也不記得參加?」

看著孫秀才臉上笑容不減,曉玨的語氣不知不覺帶了些埋怨。

「非是在下不記得,實在是來不及趕回來,還請玉姑娘原諒則個。」孫秀才裝模作樣地對著曉玨做了個揖。

許久不見的孫秀才似乎與以前有了不同,無賴扭捏之氣少了許多,平添了幾分意外的瀟灑,讓曉玨看得有些發愣,這樣的「酸秀才」可真是不多見。曉玨心下暗自發笑,自責今夜太感性了,都怪這斜風細雨和那「醉心」二字。

「好像有數月不曾見到你了,我看你不像要參與金星山之事,定是有其他要事了,不知可與我道哉?」孫秀才不是習武之人,對金星山的事一向不熱衷,他家里的生意也不見他有多上心,故而曉玨對他在忙什麼很有興趣。

「在下來尋姑娘也正是要說此事,小生過幾日便要進京趕考,此一去多半不會再回來了,此時不與玉姑娘辭行,只怕以後再沒有機會了……」孫秀才正色說道。

「進京趕考?」曉玨對孫秀才的話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孫秀才讀書不過是酸腐裝個樣子,沒想到他竟是認真的麼……

「好男兒志在四方,偏居于市井之中,做一介販夫商人,並未我所願,」孫秀才答得很認真,「在下以前虛度光陰數年,有幸識得玉姑娘,實乃我此生最大幸事。你身為女兒身,卻沒有被自身束縛,修煉也好,去金星山也好,沒有家族撐腰,唯一的兄長還是個靠不住的木頭,可是即使這樣,你都沒有退卻。觀你心志,令吾輩同人無地自容。我思來想去,不能再這樣無所事事,否則有何顏面面對你……」

曉玨心下好笑,照他這樣說,倒是她激勵了他了,這「酸秀才」依舊還是這麼喜歡胡思亂想啊。

「你這段時間沒閑著,忙著準備金星山的事情。我也是,為了赴京趕考,走訪了昔日的舊友同窗,還有以前教過我讀書的先生。這段日子下來,我所得頗豐,不僅學業有了精進,先生還為我寫了推薦信,此去京城,即使今年不中,我也會留居在京城,繼續我的學業。」

「你這是要移居京城了……」曉玨的心中不知為何有點失落,臉上卻仍是帶著笑意,「那我先要恭喜你,還要祝你馬到功成。」

「多謝姑娘,我也祝你此次金星山之行平安順利,得償所願。」孫秀才一本正經地說道。

曉玨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其實生性有些淡泊,尤其是離開蔥聾山後,性格發生了變化,好像回到了上輩子身為孤兒獨自打拼時的性子。她這人做事認真,認準了便會全力以赴,但卻不會執著。

比如這次金星山之行,她花了大價錢做了諸多準備,若是結果她並未得到天嬰果,或者服用天嬰果之後未能催生靈根,她估計自己也不會傷心難過。總之她盡了全力,不論結果如何,都無怨無悔。只是沒想到,她這番作為,落在別人眼里,卻是另一個味道了。

孫秀才興致勃勃地跟曉玨講述他這幾天的見聞,講他和同窗之間發生的趣事。看著眼前的孫秀才,曉玨忽然感覺有點陌生,但是又不覺得奇怪,在她看來,無論孫秀才做出什麼有趣的事都不用奇怪的。

隔江花船上歌女的曲子換了一首又一首,煙花巷中也是笑語不斷。金星山開放的前一夜,大概有不少人將此當做了人生最後可以瀟灑的一夜,明日醒來入了那金星山,去者有十還來差七,只有不到三成人能活著回來。這最後一夜,可不得過得灑月兌隨意一些。

孫秀才的話卻是與此時大環境格格不入了,曉玨忍不住好奇問道,「秀才兄,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請你指教?」

「請說。」

「听說孫家祖居金星山區,你生在這里長在這里,金星山區修道氛圍如此濃厚,為何你卻偏偏喜歡讀書,還要考取科舉,長生不老,求取大道,難道在你眼里,還不如凡人間的功名利祿?」

「玉姑娘此言差矣,在我看來,我輩追名逐利同樣是求取大道之為。」孫秀才說到這里,神色飛揚,夜色籠罩之下,周身似乎泛起了白光。

曉玨凝神細看,孫秀才周身的確籠著一層白霧,這層白霧似乎還是天地元氣集結而成。這一發現令她吃驚不小,心頭莫名一動,難道孫秀才當真不是普通凡人?

其實,曉玨對孫秀才的感覺一直都有點怪怪的,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種怪異。有時候,孫秀才會給她一種難以名狀又似是而非的感覺,讓她忍不住覺得孫秀才實在難以看透。而此時孫秀才身上的變化,似乎正在驗證這一點。身披白霧,這種現象可是曉玨頭一次在凡人身上見到,孫秀才身上肯定有不同尋常的秘密。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秀才兄何以會這樣想呢?」

「世上本有輪回之說,生與死放在輪回面前,便是一樣的沒了區別。凡人比之修士,不過是壽命短暫,但這短暫也僅是局限于這一世罷了,有輪回在,我便活在生生世世。如此說來,與修士的長生又有何區別。修士以苦修、打坐、入世為修煉,世人同樣可以每一世的所作所為為修煉,經輪回之苦修行,這同樣是在求取大道。在我看來,那些一朝悟道飛升而去之人,便是憑借生生世世所得最終修成正果……」

言到此處,孫秀才身上白霧似乎又濃烈了一些,好像要證明他的想法是正確的一般。

孫秀才所說的確有其道理,人生苦短又坎坷,這未嘗不是一種歷練。而修士的生命雖長,卻也不是無盡,修為越高壽命越多。大多數修士受修為所限,壽命不過是比凡人多出幾十數百年而已。

如果說修士的長壽使他們的生命成為了一條直線,那麼在輪回之間,凡人的性命便是出現了斷點的直線。不管是連續的直線還是出現了斷點的直線,通向的都是那條大道麼?當生死遇到了輪回,便沒有了生也沒有了死麼?

曉玨不禁為孫秀才的話動容,她的前一世已結束,今生才剛開始,在輪回之後,她的這條生命卻沒有出現斷點,那麼她的這條直線是否也是通向那條大道呢……

在這一刻,曉玨心中所想已不是孫秀才,而是生死的差別和輪回的涵義。不知不覺之間,孫秀才又一次點化了曉玨,使她的心境再度提升。因為自身的特殊,曉玨對生死的理解和對輪回的感悟,使得她初初模到了那條入道的門檻。

曉玨神色復雜地望著孫秀才,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說出了這番話,但是若論對曉玨的修為影響,孫秀才無疑是最重要的。曉玨獨自修煉混沌大法,沒有師長指導,一直以來進展都十分緩慢。但是自從來到雙峪街,認識了孫秀才,對方幾番提點,此次都點中了要害,讓曉玨受益匪淺。孫秀才之于曉玨,讓她喊聲「恩師」都當得起,可偏偏對方又似無意,讓她猜也猜不透。

「多謝。」曉玨只能這樣跟孫秀才道謝。

孫秀才只是淡然地對著曉玨點了點頭,那副欣慰的表情,讓曉玨蠢蠢欲動,忍不住希望對方是故意的,只是對方接下來的話語,卻又讓她高興不起來。

「今夜一別,不知此生是否還有緣分再與姑娘相見,你若不嫌棄,不如與我把酒言歡,一醉方休可好?」說完,孫秀才模出一只酒壺兩只酒盅放到了石桌上。

曉玨沒有言語,執起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又為孫秀才也滿上。兩人便這般你來我往,互斟自飲。兩人都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把酒無言歡。

亭外細雨依舊,垂柳撩湖,歌女的唱詞換了一首又一首……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出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卷簾西風,人比黃花瘦。」

「夜來沉醉卸妝遲,梅萼插殘枝。

酒醒燻破春睡,夢斷不成歸。

人悄悄,月依依,翠簾垂。

更挪殘蕊,更拈余香,更得些時……」

酒香醉人,花香迷人,曉玨的神色漸漸沉醉,那一醉傾心的酒香似乎又縈繞在身邊。

孫秀才這邊卻是已經起身,深揖一禮道別,「有緣再與卿會。」

曉玨同樣還以一禮,「有緣再與君會。」

孫秀才的身影莫入夜色之中,細雨落在肩頭發間,使他的身影更加朦朧。

曉玨望著他的背影,目光深遠,此次一別經年,縱然有緣其日再會,君能識我否?我亦能識君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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