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葉語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樓下彩票小亭,那骨瘦如柴的老板大老遠就喊著她的名字,說她中了愛樂透彩票。她還在想什麼時候有這麼個彩票名的時候,一張空白的支票憑空出現在手里。老板齜著牙,故作神秘地說想填多少是多少。葉語竊喜,發財了。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一片如同沙塵暴般的汽車尾氣後,車上爭相恐後下來三位人高馬大、衣冠楚楚的帥哥,詭異地竟然一塵不染。大把的鮮花,炫目的鑽戒,大膽的示愛。其中一個混血兒模樣的,竟然還對她朗誦著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被三人緊緊包圍的葉語,心里在吶喊︰買糕的,我竟然還通曉古英語,否則鬼知道那家伙在嘀嘀咕咕說個什麼。
骨瘦如柴的彩票老板擠在她左手邊嘖嘖稱奇,好大的鑽戒,起碼是十克拉的,閃死個人喲。
突然,一只孔武有力的肥手,一把撥開了帥哥三人組,一顆地中海的橄欖油腦袋出現在葉語面前。驚得剛才還陶醉在羅曼蒂克里的葉語忙不迭地倒退一步,吸口冷氣。她認識地中海,大老板手下最得力的——走狗——啊,應該是HR經理。不管是伙辭東的,還是東辭伙,誰都休想從公司拿走一毛錢。論起其中功勞最大的,就是這位地中海經理。可現在這家伙嘴里在的吧什麼︰從今天起,葉總您就不用每天到公司了,所有的工作我們都會安排地,不順眼的家伙我們會讓他消失地,巨額的分紅我們會打入您的戶頭地……
葉語無語了,是激動。天啊,位高權重責任輕,拿錢拿到手抽筋的日子終于在她面前展開了。
一切都太美好了。
「你在做什麼白日夢!」一聲暴喝劈中幸福地暈頭昏腦的葉語,一陣殺氣讓所有在場的人不自覺地讓出一條通道。那端站在漫天落葉里的人,一頭發卷,身著睡袍,腳上拖鞋,嘴里標志性的一支煙。
「包租婆!」在場的人都大驚失色。
「你們一個個都吃飽了撐的,有錢不交老娘的房租,在這里唱什麼戲。」包租婆的拖鞋從或高或低的鼻子上掃過,「告訴你們,今天要是再不交房租,我扒了你們的皮,拆了你們的骨。」
葉語心里納悶,這個包租婆怎麼那麼眼熟,和周星星片子里的那個長的一點不像,分明是自己家的房東太太。難道她是包租婆這個角色的第一號粉絲?
正在納悶間,包租婆的拖鞋就敲在了她的腦門上,「你欠我兩個月房租準備怎麼著?」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葉語習慣性地低頭哈腰,滿臉諂笑,「房東太太,我馬上就領工資了,您再等我幾天。」
「又想賴賬,放屁,沒門。」包租婆一听,怒從中來。
剛想再討饒幾句,葉語突然想起,她現在是有錢人了。她有張想填多少就多少的支票啊。
想罷,腰也直了,嗓門也響了,拿著那張空白支票對著包租婆一晃,「我有錢,你等著,我馬上到銀行兌換去。完了就付你錢。」
包租婆拿左眼一瞥,右眼一翻,冷笑著,「你拿張大富翁游戲券,以為我傻呀。」
大富翁游戲券?葉語傻了眼,怎麼可能,花花綠綠的支票會是游戲券?
沒關系,她有人證,骨瘦如柴的彩票老板。
可是,左手一抓竟抓空,剛才還在旁邊剔牙咂嘴說好大鑽戒的人,何時消失的都不曉得。再定楮一看,帥哥三人組也不見了人影。一回身,竟然看見那在陽光照射下最打眼的,泛著地中海名產橄欖油的腦袋,已經快消失在視線之內。
「喂……別跑啊,我的支票!我的分紅!」葉語氣急敗壞地叫道,回答她的卻是一陣打著卷的枯黃落葉。
「哼,那幾個混蛋欠老娘大半年房租了,他們不跑還等我扒皮不成!」包租婆冷哼哼著。
天啊,葉語再次無語了,還是激動的,不過情緒為負。難道是一夜黃粱美夢,榮華富貴,帥哥美色,才那麼一眨眼的功夫都沒了。
是這個可惡的包租婆!她是破壞一切的罪魁禍首!
葉語氣昏了頭,夢寐以求的東西被這個老妖婆都給破壞了。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也不知哪里來的豹子膽,不管自己的小身板和包租婆那寬闊的胸脯比例相差多遠,葉語一頭撞了過去。
「啊!」葉語大叫一聲,從床上滾落在地。
葉語揉了揉被床頭櫃撞得火辣辣疼的額頭,茫然地環顧四周,何來帥哥,哪有包租婆,依舊是自己那個小小的出租房。
「唉,果然是在做夢。」葉語哀嘆道。
好的不靈壞的靈,就是她做的夢最貼切的形容。從小到大,皆是如此。
夢到有錢,現實里肯定是財沒。夢到有色,那就是要麼被耍,要麼就是孑然一身。相反,如果是噩夢,那必定靈驗。
這是條真理。
自己所有的血汗錢,全部被一個該死的男人騙走了。而這個男人就像迸裂的泡沫一樣,人間消失了。
就在昨天下午她被夢中那位地中海經理給開除了,五年的小心,還是被人下了絆子。
夢到包租婆,看來房東太太要上門來逼債了。口袋里那區區幾毛錢,打發叫花子人家都嫌少。
這是什麼的鬼日子啊。
半夜誰來電
葉語抬頭一看時鐘,才發現今天果然是個好日子︰四月一日,愚人節。一個合法愚弄人,也被別人愚弄的號日子。
對葉語來講,每年的今天也是老天爺合法愚弄她的日子,今天是她二十九的生日。還有三個小時,她最後一個二字打頭的生日就要過去。一句話,流年不利。
葉語搜羅出最後一碗泡面,泡上開水。叼著附送的塑料叉子,想想過了這個生日,就算是踩在青春的尾巴毛上了,葉語不禁哀嘆人生的殘酷。
自己過得有多失敗啊。奔三的大齡青年,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
就像這碗泡面,泡個五分鐘,三分鐘吃完,一切就都結束了。
找出為斷電準備的蠟燭,沒有火柴,用煤氣打出的火花,點燃二十九歲的願望︰
許什麼願呢?
「我要錢~~!」空蕩蕩的出租小屋里傳出哀嚎般的物欲誓言。
對,錢啊,這個讓人地獄里歡笑,刀尖上跳舞的阿堵物。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某只的不切實際。
葉語抓過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電話。
這麼晚了誰會來電話?
「哪位?」葉語疑惑地接通電話。
電話里一個渾厚的男中音︰「葉小姐嗎?」。
在得到葉語的肯定後,對方開始自我介紹,「我是項聯興律師。很抱歉這麼晚還冒昧地給你打電話。我的委托人在他的遺囑里指定葉小姐您是遺產受益人之一。我想您可能難以相信,但這是事實,如果您有空……」
葉語沒有等那頭自稱項律師的男人說完,就接口道,「啊~遺產,真是好命。肯定有很大一筆,有沒有一個億啊?是不是要先交一筆遺產稅給你呀,是讓我按9還是按0呀,還是有什麼咨詢熱線電話給我?」
電話那頭沉默下去了,葉語在心里冷笑,現在的騙子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裝電信欠費,裝公安抓人,現在還有人裝上律師開遺產稅啦。
「我全家就我一個,所以,對不起,騙子先生,算你歹命捏,以後看好黃歷再行騙捏。」
所以不等對方在說話,便掛斷了電話。
看看,葉語的命就是這樣歹,好的不靈壞的靈。許願要錢,可上門的是個騙子。
「老天爺,你也太靈驗了吧。」出租屋里又傳出某狼女的嚎叫。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接到類似的電話了。葉語自我安慰,雖然老天沒給她那麼多錢財,至少還給了她一顆比較清楚的頭腦。比起那些騙子被騙得傾家蕩產的阿伯阿婆要好太多了。(她已經忘記自己其實也是被騙得身無分文的事實了。)
被這個騙子一攪,泡面已經熟過了頭,變成爛面一盆。
「好了,吃爛面至少比吃牢飯好啊,這些騙子遲早都是要吃牢飯的,葉語你至少有自由身,別那麼介意啦。」得過且過的性格,讓她總能找到心安的理由。
就在一口爛面吸在嘴里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門鈴聲。在寂靜的夜里著實嚇人一跳。?夜半來人,非奸即盜。
葉語端著面盆,躡手躡腳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向外張望。
門外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鴨舌帽壓得低低的,看不清面目。一看打扮就非善類。葉語遲疑了一會,決定裝聾作啞,誰規定主人一定在家。反正他也不可能破門而入。
她可不想落得個‘昨夜一女子因警惕性不高,被陌生人持刀傷害’頭條新聞。
門鈴繼續響了幾聲後,門外的人似乎放棄離開了。
正當她長出一口氣的時候,突然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在寂靜的夜里,突如其來的女聲特別讓人驚恐而搞笑,「你是誰,你是誰,你到底是誰,是不是給春晚裝修的王大錘。」
葉語連忙按下了接通鍵,又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葉語是嗎?」。剛一接通,對方馬上不耐煩地問,「我是XX快遞啊。有份你的急件。你們家怎麼沒人?」
快遞?剛才那個非善類同志是快遞先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睡覺了沒听見。」葉語湊在門口,听到樓道里那人大聲嚷嚷。
外面的人似乎很不耐煩,「那還不快開門簽收。」說著就 砸起門來。
「來了,來了。」葉語蹦起來,砸壞了房門,她可賠不起。
門外站著個穿著著名快遞標志服裝的男子,看見有人來開門不禁抱怨,「你的快件,那麼晚還非送達不可。」
「什麼快件?」葉語疑惑,
「我怎麼知道,快點簽字吧。」說完不由分說,往葉語手里塞了一支筆,讓葉語在收件人一欄里簽字。
現在快遞的素質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關上門,葉語湊在燈光下,反復看了看快件。上面的寄件人是個陌生人的名字,發出地更是一個她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拆開快件,一張機票出現在葉語的眼前。如果不是機票上敲著她的大名,她肯定以為送錯了件。
這是何方聖神?機票上有她的姓名,目的地是一個她從來沒有去過的大都市。仔細一看,竟然還是頭等艙。天啊,葉語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真的是幾千大洋的頭等艙。
「老天爺,你不是又讓我在做夢吧。」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電話鈴聲又響起,葉語翻翻白眼,今晚還真是熱鬧。
號碼是剛才那個騙子,不會還沒死心?還是騙得太多都忘記騙過這家了?
「葉小姐,我想你收到機票了吧。」電話里的聲音很是篤定,「現在,你能相信我不是什麼詐騙者了吧。」
葉語愣住了,這張機票是這個騙子寄的?
「你怎麼知道我的證件號的?」沒有她的身份證號,不可能訂得到機票,「或者你們的騙術還包括制假販假?」
如果機票是假的,這些騙子的制假本事還真是高超,和真機票根本沒有差別麼。
電話那頭的人笑了,「葉小姐你警惕性很高麼,不過這機票是真是假你打個電話詢問一下不就知道了麼,畢竟頭等艙的座位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那倒是,一個電話就知道是真是假的事。要是騙子為了騙她這個窮光蛋,真是先搭上這樣昂貴的代價,估計這騙子也是人傻錢多的主。
電話那頭滔滔不絕,「那麼我繼續剛才我的話題,根據我委托人的遺願,他指定您為他合法繼承人之一,現在需要您來本市確認。如果您拒絕出席,就視同自動放棄該權益。」
葉語一頭霧水,她完全想不起自己有什麼豪富親戚。別說有錢的親戚了,她連個親人都沒有。
「等一下,麻煩請先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知道我的證件號碼?」葉語問。
「這個不是什麼難事,如果您想知道細節,我會在那天向您解釋的。」對方守口如瓶。
「好吧,那到底是什麼遺產?」葉語問。
「因為這里還涉及到其他幾位繼承人,所以我現在不能單獨為您宣讀遺囑。請葉小姐理解,我希望您能準時出現履行相關手續。」
葉語想了想,覺得不靠譜。天上突然砸下個親戚,而且看意思還是個特別有錢的親戚,更要命的是他還有筆遺產要留給她。這不是普通的餡餅啊,根本就是一UFO砸她身上了,可能會要了命。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一介窮人,要財要色,一概全無,不值得誰費那麼大心思做圈套。
「我能問一下,您的委托人到底是誰?和我有什麼關系?」
項律師道,「葉小姐過來自然就會知道。」
「你確定真的是我,不是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所謂希望大,失望更大。以往的生活經驗告訴她,別開心地太早。
「如果真有這麼一位同名同姓,而且長得和您一樣的葉小姐,那只能算她運氣不好。」對方不負責任地調侃道,「根據我委托人的要求,暫時我只能找到您這一位完全符合的。」
「人的一生不能確定發生什麼事,如果我是葉小姐您的話,一定會試一試。畢竟沒有任何損失,不是麼?」不愧是律師,蠱惑人心啊,「數目可觀啊。」
太煽動人心了,一句話就打中了葉語的七寸。
一條黃金鋪的道路就在眼前,一大筆錢在向她招手。還猶豫什麼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千古名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