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裴姐。」葉語張口結舌,面紅耳赤,好像偷窺的人被抓了個現行一般讓人手足無措,無地自容。
裴敖看著在自己面前慌亂的葉語,沒有多加詰責,恢復常態但依舊臉色發白的她只是淡淡地問,「我看見這里有一部機車和你的馬力很像,所以停下來想看看是不是同一個人,沒想到……」
葉語連忙擺手解釋,「裴姐,您別誤會,我沒有跟蹤您……」話一出口,葉語就苦惱地想給自己一個耳刮子,真是越描越黑。
相反,裴敖倒沒有多大的表情,「你來這里干什麼呢?」
看見裴敖似乎願意听自己的解釋,葉語連忙結結巴巴地把來龍去脈解釋了一番,一直講到她看見了裴敖的舉動。「裴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有些奇怪。」葉語做著蒼白的解釋。
裴敖談談地嘆了一口氣,「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故意,還有很多事情卻是巧合。」
葉語眨眨眼,她願意相信自己的解釋?
「我們找個地方喝杯茶吧,感覺有些冷了,小葉你有時間麼?」裴敖抬頭望望天空,低頭再看著葉語。
葉語連忙點頭,她的臉色真的很不好,她怕她隨時會有倒下來的可能。
……
兩個人坐在溫暖的隔間里,裴敖雙手捂著熱氣騰騰的咖啡杯,臉色好像才有了點紅潤,恢復了點精神。葉語坐在她的對面,惴惴不安。她不是在害怕裴敖的責怪,而是害怕自己的行為已經傷害了她。
「他是我的愛人,唯一的愛人。」裴敖的開場白驚嚇了葉語。
唯一的愛人?雖然已經有所猜測,但得到的確認還是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那麼裴敖現在的先生鞏林濤算什麼?擺設?還是利益體?
「但是害了他一生的人也是我。」裴敖的目光呆滯,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連生機都仿佛失去了。
「你問過我為什麼會幫你就陸仁頤?我以前和你說的那些都是假話。」一絲苦笑爬上了她的嘴角,「我的人生在謊言中度過了大半,現在我累了,我不想再欺騙自己了。」
……
面前的咖啡已經冷了,葉語還坐在那里沒有動,裴敖已經離開一會兒了,她臨走前那句「謝謝你听我說這些,能找個人說這些話我已經滿足了」,喚起葉語更加沉重的類似悲哀的感情。正像裴敖她自己說的,如果沒有人知道這個故事,也許等哪天她也消失了,他便不再存活于任何人的記憶中。永遠悲涼地躺在那里,隨歲月的侵蝕而最後化為黃土一抔。
葉語明白那把小錘子敲打的記憶是什麼了,那個年輕人姓金,全名叫金楚,他就是一個多月前她在電腦上看見那位舊聞中看見的,本以為毫無關系的縱火犯,那個跳樓自殺的縱火犯。
「他不是縱火犯,我要現在都確信他不是。」這是裴敖的原話,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中散發出她原本的自信和剛毅神情。
如同所有大戶人家的兒女悲情故事一樣,那時,裴氏剛剛從海外回來考察國內項目,作為唯一一個陪伴在裴老先生身邊回國的裴氏子女,國內的一切都是那麼純樸,那麼動人心弦。這位金楚和裴家的大小姐在一個聚會中相識了,共同的內心世界讓這兩個出身千差萬別的年輕人很快走在了一起。
但了解父親秉性的裴敖害怕裴老先生的反對而苦苦隱瞞,甚至動了先斬後奏的念頭,可是卻遭到金楚的反對,小伙子的想法很單純也很光明,兒女的戀愛終是要得到父母的認可才能幸福的。他堅持一定要稟明父母,然後光明正大的娶裴敖。對他的想法,裴敖很感動,也也很害怕,她害怕的是最終的結果不會那麼美好。果然,紙終究包不住火,終于一天東窗事發。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裴老先生並沒有嚴詞呵斥女兒,相反見了那個女兒立志非君不嫁的年輕人,然後給他在剛剛開張的MH安排了一個職位,並鼓勵他好好干,如果業績出色,他就提拔他,然後讓他娶自己的女兒。
年輕的戀人們簡直喜出望外,他們的戀情雖然還沒有得到承認,但路上最大的障礙已經不是不可逾越的了。年輕人發誓,一定要好好干,盡快得到那位慈祥的老人的肯定。
一切都很美好,太過美好,直到那個夜晚一把無名大火。
他作為倉庫的保管員被抓了起來,面臨的是數十年的牢獄之災。裴敖苦苦哀求父親,但是得到的卻是勃然大怒下的禁錮。裴敖明白了,一切一切不過是他們的美好願望,其實背後的實情卻是那麼不堪入目。
她請管家帶信給獄中的戀人,告訴他要好好地活下去,忘記她。然後,她到父親面前發下毒誓,再也不見那個年輕人,放棄婚姻的自主權,交換的條件只有一個,讓他干干淨淨地從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出來。
十天後,他放出來了,沒有留案底,而且為了阻止他們的再次見面,裴老先生讓老管家把她送回了英國老宅,然後又送往了更為偏僻的蘇格蘭鄉下。
又是一出類似于古老化蝶的故事,只不過在現實生活中,它沒有那美好的結尾和神話了的人物。
葉語沉默了很久,她明白為了什麼裴敖會出手幫助陸仁頤,不為別的,為的是她那逝去的戀人。那把火,一切都是因為那把火。
「火不是他的責任,他從來不抽煙,哪里來的火種。」裴敖的臉色灰暗,目光凝固。葉語沒有接話,她知道她隱藏其下的真正含義,那是一種無法再次吐露的寒意。
「他呢?就這樣放棄了?」葉語當時問。
裴敖苦笑了一下,「我以為他放棄了,畢竟我已經不在國內了,他還能怎樣呢?」
葉語微微頜首,那時候的人根本不能出國,他除開等,只有放棄。
「但是一直到他死,我都沒有明白,為什麼?只有兩年,他為什麼會成為縱火犯,又會自殺,我一直想不通,一直。」
裴敖吐出最後一口氣,「直到昨天,我才明白,一切都是為了什麼。」那一剎那,葉語分明看見了她眼中的那股不祥之氣。
……
葉語被咖啡店懸掛在門上的風鈴聲驚醒了,她看了看空蕩蕩的對面座位,和桌上殘留著的咖啡杯,不知道哪里鑽進來來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冷戰。
想了想,葉語飛快地掏出手機撥通了裴紹的電話。剛才的感覺讓她覺得不太好,她要通知裴紹,請他留意裴敖的動向,畢竟他和她是一家人。
電話接通了,那頭一片安靜。
「怎麼了?」裴紹站在走廊里,身後闔上的會議室的門關住了一群好奇的目光。在會議期間不接電話是他的規矩,但現在他自己打破了這個規則。但他不想錯過她的電話。她會在上班時間給他電話,說明一定發生了什麼。
「我擔心她。」在略略說明了事情後,葉語決定把心底的感覺說出來,「我覺得她有了不好的念頭。」
裴紹緊皺眉頭,他沒有問葉語怎麼會在上班時間踫到裴敖,但她的口氣讓他明白事情似乎很嚴重。
「我知道了,不用擔心,交給我吧,回公司路上不要胡思亂想,到了給我電話。」裴紹叮囑她。
葉語點點頭,按下了通話鍵。
走出咖啡館的時候,冷風更大了,葉語攏了攏雙肩,抬頭看著天空,那陰沉沉的天空里漂浮的棉絮似乎沉重地似乎吸滿了水一般。
回到公司後,葉語無心理會豆男的千恩萬謝,心思卻全部留在那件讓人介懷的事情上。她沒有給裴紹打電話,只是發了一條平安信息給他,不想讓他分心在自己這件小事上。
靜下心來仔細一想,裴敖當時就知道其實是裴老先生的欲擒故縱之計,讓她和情人天各一方,心里一定是有怨懟的。難怪自己以前覺得這豪門一家的感情冷淡,父女、父子、爺孫之間的感情單薄。這個就是以前裴孜和她提過的裴敖和裴一老先生的心結麼?如果是,那這個心結果然很深,尤其是裴老先生已經去世,心結變成了死結。
但接著一個疑問,雖然心結深種,但既然二十多年都忍受了下來,那麼在裴老先生去世後似乎她沒有理由突然爆發。
「直到昨天……」葉語回想著裴敖的話,喃喃自語,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徹底心灰意冷呢?葉語想起也許寄居在裴敖家的米璐璐可能會知道些什麼,但隨即壓下了這個念頭。她和裴敖只不過帶著那一絲牽絆,如果問了,倒真的變成偷窺了。意外踫上是一回事,可是有意為之又是另一回事情了,這事情還是讓裴紹去處理吧,畢竟他和她是血親,她這個偶爾窺之一隅的陌生人最好把這件事情永遠壓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葉語搖搖頭,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一份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感情之火如果爆發出來,誰知道會燒死多少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