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沉默了許久,最後被裴紹打破了。
「你在最後說的秘密,能告訴我麼?」他回想起當時在機艙里她那句讓自己介懷到現在的話,他其實很早就想問了,但卻怕那個秘密是自己擔憂的那一方面。左思右想後,他下定決心,不管是什麼,他都要坦然接受。
听到他發問,葉語咬緊了下嘴唇。怎麼辦?當時她以為倆個人必死無疑,所以決定在最後時刻對他說出隱藏了很久的三個字,可是他們竟然死里逃生了,這樣的秘密還能吐露嗎?她猶豫了,退縮了。
裴紹看著葉語變得斯斯艾艾的神情,心漸漸往下沉去,但最後他還是強打起精神,握了握她的手,「沒關系,我知道,既然這樣,這件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都不要再提了。」
說完,他從篝火中抽出一根燃著的柴火,轉頭說︰「你睡在小屋里,我到旁邊睡。放心睡,篝火我會照看。」
葉語木然地看著他在十步之遙的地方又重新點起一堆篝火,然後翻身倒在沙灘上。
他剛才說什麼?讓它過去,不要再提了?在她開口之前,他便用這種婉轉的方式拒絕了。世界上還有比她更可悲的人嗎?十多年在愛情路上兜兜轉轉,在錯過了很多人,誤會了很多事情之後,她第一次這麼確認自己愛上了某一個人的時候,在還沒來得及告白之前,愛情的大門便轟然關閉。
她看著那個觸手可及的背影,卻在感覺上卻遙遠到如同另一個世界一般的人,眼眶竟然止不住地潮濕了。葉語把腦袋深深地埋進膝頭,咬緊的雙唇拼命抑制著來自心靈深處的慟哭。她不能……不能哭出聲,他這樣婉轉地拒絕是在給他們日後相處留一絲回轉之地,她不能不懂事。
理智告訴她,收回眼淚,好好去睡一覺,還有未知的明天在等著她。但是,月兌韁的不止是她的心,還有全身每一根神經。她不能動,連一根手指都不能動,只怕稍稍的一點也足夠崩塌她勉強維持的形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只大手慢慢把她攏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有個醇厚的嗓音在耳邊呢喃,「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有些東西失去了,總有些會回來。」
葉語死死地抱著膝蓋,他在寬慰自己麼?就算是她的感情讓他感到了不適和負擔,他仍然回來安慰自己。她得到了意外之財,撿回了一條小命,這些足夠抵上很多東西了,比如愛情。
她該感激他,然後擦干眼淚,笑一笑,忘記今晚。可是,真能如上嘴唇一踫下嘴唇那麼輕松,那麼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眼淚真是個討厭的東西,為什麼開始了就不能隨便停下呢?
看見葉語仍然埋首不語,裴紹只好繼續抱著她,一面搜腸刮肚地希望能找出一些寬慰人的話,可惜這些詞語明顯從未在他的字典中出現過。最後,他不得不放棄這樣的打算。
葉語在他懷中靠了很久,才勉強止住淚水,抬起頭來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意外看見那雙英挺的眉毛打著死結,臉上布滿了焦急和無奈。
如果不是親耳听見他的拒絕,這樣子只會讓人心生誤解。葉語緩緩地坐直身體,離開讓她貪戀的身體,抹干眼角的淚痕,努力扯動嘴角往上,「我很可笑是吧?沒關系,只要哭一次我就會忘記了,不用擔心。」
裴紹無語,只得輕輕拍拍她的脊背。
「我沒事……沒事。」眼淚又涌了出來,葉語手忙腳亂地用手背擦干,但馬上又被打濕了。
「我……真是……沒什麼出息。」葉語哭紅著鼻頭,還在強自歡顏。
裴紹兩條眉毛糾結在了一起,他真是痛恨自己為什麼什麼也說不出口,如果他能像裴孜那樣能言善道,說不定早就讓她破涕為笑了,可是……自己什麼都說不了。
「我的樣子很丑吧……」管不了這些貴到咋舌的裙子了,反正早就成咸菜了,葉語一股腦地把鼻涕眼淚擦在上面,「不過,我本來就不好看,也無所謂……」
「你……很漂亮。」裴紹終于想到了一句話,「非常漂亮,很耐看。」
听聞此言,葉語愣了一下,強顏歡笑起來,「什麼嘛,簡直就是同意我說的意思。」只是又哭又笑的樣子實在不怎麼樣。
「不用擔心了,我不會為難你的。」片刻後,葉語好像下定了決心,想打起精神來,她跳著站了起來,他的手心太溫暖,她怕自己再不跳開,心情永遠也沒有辦法平復。「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我知道的。放心,我不會再說了,我會把它埋起來,埋到一個連我都找不到的地方,所以……」她的聲音放輕,「不要躲我,就像以前那樣,哪怕是斗嘴生氣都沒關系,只是……不要疏遠我。」
這是她現在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是的,哪怕是做敵人吵鬧干仗,也比疏離的陌生人要好。不能做情人,至少能做個朋友……
「好了,你還是回來睡吧,至少這里能遮擋一些海風,兩個人用兩個篝火太奢侈了,要節約用柴……」為了擺月兌尷尬,葉語開始不斷地說話,好像不嗦個夠,她的心情就沒有辦法調整到適當的位置,沒有辦法再和他對視。甚至她最後開始動手,想把遠處那堆篝火熄滅,把柴抱回來。
正當她絮叨著動手時,突然腰間一緊,眼前一晃,她便被裴紹反身抓住,後者正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緊盯著她。
「怎……怎麼了?」葉語被他這種眼神弄得心中毛毛的,難道她剛才做得表態還不夠?他想要和她徹底劃清界限嗎?一想到是這個結局,葉語覺得身體里有一個地方傳來一陣鈍痛,好像心髒都碎了。
「等等,」裴紹雙手捧住她想偏轉的臉龐,「我……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到底那個秘密……秘密是什麼?」
裴紹的語速很快,但卻夾雜著明顯地顫音和口吃。在葉語的印象中,他冷靜慣了,可以說是冷酷慣了,現在竟然用這種激動的表情在望著她,一時間,葉語有種錯亂的感覺,甚至忘記去回答他的問題。
裴紹的目光很燙人,里面燃燒著一種讓葉語膽顫的熱度,讓人不由自主想逃避。抓緊她的手指讓她最後吃痛地輕喊出聲,裴紹這才發現自己太過大力,他連忙放松力量,但卻沒有放開的意思。
他的聲音很艱澀,語調很猶豫,「你要把什麼埋起來?難道……」他停頓了很久,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喜歡……我?」
葉語傻傻地點了點頭,他們剛才不是一直在說這個話題?
裴紹猛地把她摟進懷中,大力地幾乎想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埋在她脖間的肌膚里,能感覺她最清晰的動脈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有用身體感受她活生生的軀體才能讓他相信這不是南柯一夢。
裴紹緊緊地摟著她,好像怕她隨時會消失,雙手固定住她的身體,他幾乎把她抱離地面,他的眼楮在火光中發出凜冽的神情,「如果要後悔現在還來得及,如果再點頭,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葉語,你還有五秒鐘考慮。」
葉語幾乎傻子一般地看著仰面望著她的這個男人,明明剛才已經絕望的事情,到底發生了什麼?
「……二、一……」
但她還來不及想清楚,裴紹的倒數已經結束了。
「來不及了。」他放下她的身體,嘴角掛著罕見的興奮,好像得到了天下最大的寶貝,再也不肯放開手。
「……什麼?」葉語囁嚅,她壓根來不及消化這一變化。他為什麼這麼高興?不,應該說是驚喜若狂,難道……她那根大條神經還是錯過了什麼?
「感謝上帝,時間太長了,長得我都忘記了。」裴紹簇擁著她,呼出的空氣中都帶著身體的顫抖,「就算在這里凍死也好,餓死也好,哪怕永遠沒人來救我也好,至少讓我活著听見你說這句話。我一直認為這是痴人說夢。每次,我只有對著空氣說,現在我終于能告訴你了,我愛你……我愛你。」
裴紹的聲音猛地撞擊進她的心靈,葉語突然覺得天空裂開了,有一道耀眼的光線扯開了這黑沉沉的一切,照得她睜不開眼楮。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流動開來,就像接通了正負極的電池瞬間連通了整個電流,瞬間點燃了所有的強光燈泡。
語言仿佛被抽成真空,只剩下滂沱而下的淚水。不是悲傷、更不是痛苦,明明是高興地想大喊大叫一番,可是為什麼止不住的卻是淚水?
裴紹的眼楮在黑暗中猶如發光的寶石,沒有一點偽裝、一點修飾的表白讓她的心絞痛了。
回應她的是雨點般的碎吻,頰、眼瞼、額角、下顎……
「……說一次。」在細細地親吻中,他在耳邊低語。
「說什麼……」葉語完全無法跟上他的節奏,只能傻傻地回應。
「說……愛我。」
「……愛……你。」她的聲音干澀卻急切。
裴紹緊緊地擁抱著她,「我很幸運……」
「嗯?」
「幸運地平安活過了這麼多年……一直活到今天。」
葉語抬起頭,看著他,喃喃不能自言,「難道……真的有十年?」
听到她這話,裴紹的手一僵,緩緩地拉開他與她的距離,不可置信的表情浮現在臉上,錯愕和懷疑瞬間沖垮了他的激動。她怎麼知道?這個秘密應該沒有人知道還是說……誰利用了他不為人知的秘密?瞬間的懷疑讓他熱情急速後退。
葉語咬咬下唇,雖然腦袋還在罷工,但她知道應該馬上解釋,否則誤會會很大。
「那天,我……又跑回來,偷听到你們在包房里的談話」葉語合盤托出,雖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但是她的眼楮一直直視著他,她想讓他看清楚自己沒有說謊。
听到她這樣解釋,裴紹松垮下了肩膀,是他草木皆兵了。
「你,跑回來?還偷听?」那不是說她早就知道他對她的感情了?可是,那麼長時間她竟然毫無反應?
「我……我以為你是在說謊騙他們,畢竟……我們是假裝的情侶。」葉語越到後面聲音越小。裴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原來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你不相信?」看著他不說話,葉語有些著急,如果被他誤會是自己處心積慮那便不好了,「我真的有听見……還是說……你真的當時在說謊?」突然一種想法冒進葉語的腦袋,讓她瞬間蒼白了臉色。
回答她的是一個大大的擁抱和一個萬年難見的大笑臉,「傻瓜……我們都是傻瓜……」裴紹長出一口氣,在她耳邊呢喃。
他的手緩緩地來到她的腰間,眼中再次出現幽藍色,嘶啞的聲音伴隨著甜蜜的氣息,從薄薄的雙唇中逸出,麻痹了葉語整個身體,「現在……我要吻你了……記得閉上眼楮……」
只是在兩唇即將踫上的時候,某人嘟囔了一句,「該不會又流鼻血吧。」結果惹來對方在他唇間恨恨地報復性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