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語從東珠女乃女乃房間出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楮,外面陽光燦爛,一時有些灼痛了她的眼楮。
東珠和米璐璐不知道閑晃到哪里去了,葉語只得沿著來路慢慢往前走去。
站在大雄寶殿前的空地上,葉語鼻尖充斥著焚香的特別味道,眼楮有些被那繚繞的煙霧燻出一點淚花來。雖然不是節假日,更不是什麼周末休息,但到緣覺寺來的香客依舊不少。看著那些虔誠而莊嚴的進香者,葉語有片刻地失神。也許冥冥之中,的確有那只眼楮在悄悄地注視你,只不過看不見的是你,而不是他。
她的路口常常被擺上各種奇怪的禮物,拆開一看都是一個個杯具,就在她厭煩而拒絕再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突然被命運踢中了臀部,直接被飛踹到了下一個路口。而這個路口正有一份想也沒有想到的大禮在等待著她。從那以後,她的禮物開始好的多,壞的少了。直到她抽中了那個寫著「裴紹」大名的超級彩色大禮包。
「難道金子就是裴紹?」葉語自言自語道,旋即嘲笑開來,「那真是好大一塊金。」
舌忝了舌忝有些發干的嘴唇,葉語這才發覺似乎今天的素齋做的有些咸了,而她剛才也忘記就著那杯上好的綠茶好好解一解渴。正想找找到哪間禪房中討杯水喝,身後有人在呼喚她。扭頭一看,東珠從側門拉著米璐璐「 」地跑了過來。
「小姐,你出來了。」東珠抹了抹頭上的汗珠,語氣有些膽怯和著急的意味,「那,我們走吧。」
葉語盯著她頭上的汗珠有些不解,雖然今天太陽很好,但也不至于熱到讓人冒汗,不管怎麼說,現在還是冬末啊。
正奇怪,視線一瞥,看見跟在東珠身後的米璐璐更是不太對勁,小臉慘白,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感覺到事有蹊蹺的葉語問道。
東珠看了看周圍,拉起葉語的手道︰「小姐,我們路上說,路上說。」
說著,便拉著葉語快步往寺廟門口走,直到走出廟門口,回身張望確認沒有人跟出來,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看見東珠的表情和動作,葉語確定她們的確有事發生,只是顯然現在還不是說話的地方,所以她默默地跟著東珠,同時有些奇怪什麼事情能讓這個膽子極大的米璐璐也蒼白了臉色?
三人走到山道上,東珠才開口,但聲音中帶著的顫抖還讓人听出她內心的恐懼。
「米小姐,你膽子真的好大,如果被寺里的人發現是我們干的,你相信嗎,光山下幾個村的村民就可能把我們剝了皮。」
東珠一開口就讓葉語嚇了一條,什麼事情竟然會這麼嚴重?
听見葉語開口詢問,東珠咽了口口水,左右確定無人後,才低聲地湊到葉語耳邊,「米小姐把肉身菩薩的手指給掰斷了。」
葉語張大了嘴巴,一時不能理解。等明白過來後,因為太過吃驚而壓根沒有想到對闖下彌天大禍的米璐璐大聲斥責,只能在找到自己的聲音後問,「璐璐,這是怎麼回事?」
米璐璐的目光有些畏縮,即便是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知道今天好像是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了。她不自覺地咬著手指,臉色更加難看,「我……我只是想看一看這和尚的身上是不是真的涂的是金子。」
葉語有些無語地看著這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大孩子,眼前浮現出想象的場景。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他的手指頭這麼容易斷,我真的很小力,很小力的……」米璐璐斯斯艾艾道,她怎麼想都不覺得自己是故意的,她只不過輕輕拿著那根伸出來的小指搖了一搖。她一直當東珠是在騙她,怎麼可能會有人把一具尸體這麼堂而皇之地放在寺廟里。盡管他身上涂滿了黃金,難道他就不是尸體了?所以,當看見自己手中那根小指中露出的骨頭,米璐璐當即怕得要死。如果不是東珠轉身發現,她的尖叫聲一定早就掀翻了屋頂了。
如果她真的叫出來,現在恐怕不是在這里,而是被憤怒的人群給包圍了吧。
「後來呢?」看見米璐璐露出恐懼的表情,葉語不忍繼續問她,便回頭問東珠。
東珠拍了拍胸口,「還好我一把捂住米小姐的嘴,把她給拖出來了。後來正好看見小姐你出來了,便逃了出來。」
原來事情是這樣,難怪東珠會大汗淋灕,不是熱,而是害怕。
「那跟掰下來的手指呢?」葉語突然想到一事,臉色有些發白地看著米璐璐,別是著小丫頭光顧著害怕,把那根手指給帶出寺廟了吧?
東珠連忙擺手,「我放回去了,如果有人進偏殿應該很快能發現。只是……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怎麼想?不用想了,肯定是瘋了。破壞肉身菩薩金身,這個罪名實在是太大了。
葉語和東珠同時打了一個寒顫,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快走。」
在面對根本沒有辦法面對的錯誤時,人總是第一個反應,逃所謂三十六計,也是一個逃字訣。
三人剛走了沒幾步,葉語突然一把拉住了另外兩人,「等等,我們這樣不是顯得做賊心虛?」
東珠困惑,「小姐,我們何止是賊啊,簡直就是殺人犯。」
葉語語塞,好吧,再不濟也是殺尸犯。
「這樣不好,我看我還是回去承認錯誤吧。」不管怎麼說,米璐璐是她帶來的,她總是要負責一二。
東珠白著小臉,「小姐,你不會想回去承認這是我們干的吧,最好不要這樣想,我太了解這里的村民了,要不是現在那些浸豬籠被廢除了,我們可能都要沒命了。」想到這里,東珠打了個大大的寒戰,可能是想到那些古老習俗在自己頭腦中留下的殘酷印象而堅決反對道。
葉語有些愕然,她沒想到面臨的懲罰會如此嚴重,如果真要鬧到不可開交那就麻煩了,她是不可能把米璐璐留在那群憤怒的村民中的,而對于世代居于此地的村民來講,什麼裴家或者米家,對他們來講只是個遙遠不可及的東西,不可及便不可畏。如果強行帶走米璐璐,那更只會激化矛盾。
「死不承認。」葉語想到東珠的態度,毫不猶豫地決定。
回答她的是東珠堅決地點頭。
葉語嘆口氣,剛才還在說老天爺喜歡作弄人,現在他似乎又有點手癢了。
「那我們現在更不能走了。我們這樣匆匆忙忙離開,肯定會讓別人感覺到可疑吧?事後總是有人會懷疑到我們,而我們這種慌張的行徑只能說明我們心里有鬼。」
東珠想了想,好像的確是這樣。
「那我們怎麼辦?」
葉語嘆口氣,算了,既然決定當個縮頭烏龜,那麼至少要找個安全點的方式。
她看著因為害怕而一言不發的米璐璐,「還記得山下的時候我跟你說過,要帶你去個地方麼?」
受到那根指骨的巨大沖擊,腦袋已經成一團漿糊的米璐璐,思路已經完全跟不上在,只能茫然地看著葉語開闔的嘴巴。
葉語嘆口氣,知道小丫頭是真的又驚又怕了。想來哪個女孩拿著一根掰斷的指骨,看見里面白森森的骨頭,誰都會驚恐萬分吧。想到這里,葉語決定還是要帶她到那個地方去,現在小丫頭最需要的是調轉心情,不能讓她帶著這麼大的恐懼心回裴園。
那一段灰暗的日子里,葉語在醫生的幫助下,多多少少知道一點心理治療。最初受到驚嚇的時刻也是最好的治療時間,越早干預,所留的心里陰影便越是小。
葉語握住米璐璐冰涼的小手,讓東珠跟上,便折回頭往山後走去。
通往後山的山路很幽靜,順著斜插往上的山道,穿過竹林,繞過竹間小亭,模過那顆半路上以橫亙的傲然姿態擋在路中央的那棵千年古槐的老樹皮,在最後三階台階處葉語停了下來。她仔細地替米璐璐扣上散月兌開來的領扣,緊了緊圍在象牙白色細膩肌膚上的純兔毛圍巾,然後稍稍俯子,平視米璐璐的眼楮,「好了,現在先深吸一口氣,然後你就會看見最讓人愕然的景色了。」
山路走來,米璐璐已經恢復了一點正常的氣度,剛才那個被一根手指嚇跑的無畏精神開始偷偷溜回身體里。知道目前最得她信任的葉姐姐似乎沒有把她推出去認罪的意思,身邊那個有些水泡眼的東珠也不會去告密,十九歲的米璐璐終于活過來了。
人的心理的確很個挺微妙的東西,做好事的時候不一定能成為好朋友,但同做一件壞事的時候,這種羈絆的情誼更會快速滋生。「看,他連壞事都願意幫我做了,還有什麼不值得信任?」所以,根據此條推論,米璐璐對葉語更是死心塌地,連帶著東珠也成了她眼中的自己人。
米璐璐按照葉語說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腳上了最後三格台階。
一望無垠,卷著千堆雪的大海,裹挾著無邊的威力,撞擊在黑黝黝,頑固千年的礁石上,化作白色泡沫,如同那個童話里的情節,消失不見了。
米璐璐還是張大了嘴,被眼前這片以如此霸道姿態出現的蔚藍色大海所深深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