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幽暗的樓梯,閃著詭異的光芒,一路通往不知名的空間。過于空曠的漆黑空間里,只有心跳聲在大力地擊打著身體的每一根神經。不知道哪里傳來「噠噠」聲,一下又一下,好似液體的淋灕聲,也好像哪個頑皮的孩子一路狂奔過漆黑的走道。
葉語拼命瞪大眼楮,這里太黑了,除開樓梯上那隱約的微弱光芒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這里是哪里?
心髒被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聲音誘惑著︰上這里來,上這里來。
葉語耿直著脖子,僵硬著身體,拒絕耳朵去听這個聲音,拒絕身體按照這個聲音去行動。它要把她誘惑到哪里去?指甲掐進手掌內,疼痛的感覺讓她保持著拒絕的狀態。但是,聲音越來越大,身體開始不受她的控制,她像一個提線傀儡,僵硬的關節毫無活物的感覺,發出讓人耳澀心寒的聲音,但她的身體卻在搖擺和踉蹌中往樓梯上邁去。
「不要,不要」心中有個聲音在大聲的喊著,她也確認自己真的有喊出來,因為她的嘴唇在動,舌頭在動,可是空洞的空間沒有任何聲音返回。就像被消音的手槍,再強的火力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掙扎著,抗拒著,將身體扭成一個詭異的狀態,但是讓她恐懼的是,一切都是徒勞的,她的腳步還是一步一步邁上了那個樓梯。
「嘻嘻。」突然一個輕輕,但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飄蕩在空蕩蕩的空間里。
「誰,是誰?」葉語听見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沒有人回答,只有不知從何處吹來的冷風讓她手腳冰冷。她的腳還在一步一步往上,樓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每一聲似乎都在昭告著不堪重負,隨時會發生崩塌。
葉語听見自己的喘氣聲越來越粗厲,胸口的壓力越來越大,她的身體被不知道什麼撕扯住了,從四面八方來的拉力幾乎把她扯成碎片。
突然,在樓梯的陰影處,一個身影出現在她的眼眸中。這個身體以怪異的姿態倒在那里,四肢蜷縮著,就像被人故意扭成最不自然狀態的關節小人,直愣愣地往四個方向扭曲著。一個圓形的東西擺放在下一階上,有黑色的東西在扭動著。
冷汗在脊背上囂張地從毛孔中噴薄而出,血液卻在同一刻凝結成冰。
她看清了那張倒著的臉,正冰冷地盯著她,沒有眼仁的眼珠,血紅的雙唇,黑色的頭發如同密匝匝的毒蛇正在往樓梯下蔓延。
「不要」葉語聲嘶力竭。
……
裴紹忍著肩膀上的劇痛,死死地壓制著身下正在拼命扭動的身體。她的力氣大到讓人吃驚,幾乎將他一把掀翻。
「抓住她的手」有人在急促地命令。
兩個服務員拼命壓制著在瘋狂掙扎的雙手,他們的額頭上都見了冷汗。力氣太大了,他們兩個男人還控制不住。
一根冰冷的針頭扎了進去。
漸漸地,掙扎停止了,最後癱倒在地,一動也不動。
「好了,你可以放開她了。」一只手在他的肩頭拍了一拍,但裴紹拒絕了。他緊緊地抱著失去肌肉張弛力的身體,唯恐只要微微一放手,她的生命便會從指縫間流失殆盡。
「你這樣抱著她,會阻礙她的自主呼吸。」但是有人不允許他這樣做。
聞訊趕來的老板娘看著面色同樣蒼白的裴紹,看著他臉上絕無僅有的表情,心中不忍,輕聲對那位臨時找來的醫生說了句什麼。醫生聞言,搖搖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老板娘看了看基本已經安靜的女孩,對兩名服務生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轉身走到裴紹身邊,微微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只是臨時措施,快點送她去醫院吧。」
裴紹這才有些回神,他看著面無血色的葉語,突然生出對自己無限的憎惡感。為什麼要帶她來這里
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但發生的時間太快,快到他根本沒有辦法反應。只在她回頭的一瞬間,他眼前的一切就都變了。她剛才還紅潤的臉瞬間變成死灰,好像看見了最恐怖的情景,那種強烈的情緒讓他在巨大的變故面前竟然呆住了。
然後,他看見她的身體慢慢地軟了下去,往冒著硫磺味的池底滑去。所幸在最後一刻,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然後,他遭遇了劇烈地反抗。她的抗拒是如此決絕,不留一絲余地,如同發狂的猛獸。抓撓、撕啃、踢踹,只為掙月兌他的禁錮。裴紹已經不知道臉上、身上被她抓出多少血痕,更不在意肩頭那一記痛徹心肺的噬咬。
但,他始終沒有放手,他知道只要自己放開,接下去受到傷害的只能是她。所以,他放任她的動作,任她在自己身上留下道道血痕。直到听到動靜的服務員破門而入。
裴紹的手顫抖著,他沒有如此害怕過,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從靈魂最深處溢出了恐懼。他不肯繼續深入,只怕呼之欲出的答案瞬間擊倒自己。
「裴管家,是我。」再如何控制,聲音還是出賣了他的真實內心。
……
安靜的房間里,什麼聲音也听不見。
白熾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但遮蓋不住內心翻騰而出的陣陣陰冷和黑暗。他的唇線繃直,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應該還不至于。」身後有人輕聲安慰他,「各項指標也很正常。」
裴紹轉過身,看著眼前的人,那兩道秀氣的眉毛被他的主人毫無美感地扭曲在一起,長長的睫毛掩蓋不住憂慮很淡淡的悲傷。
「我知道。」裴紹低垂下臉,「等她醒過來,我們就會明白了。」
裴孜點點頭,沒有說什麼,只是蒼白的臉色泄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感覺。昨晚他匆匆趕到醫院,陪著裴紹度過煎熬的夜晚。那一針鎮定劑暫時安定了她的情緒,讓她昏昏睡去。
他從裴紹的口中听到了整個事情的過程,越听越是心驚,一種不祥的感覺如陰魂一般盤桓在心頭。手掌間冷汗侵染,話到了嘴邊又咽下,他不相信自己腦海中冒出來的念頭。他努力地說服自己,她一直很健康,就算曾經有過一陣心理障礙,但她從來沒有這種癥狀發生過,所以不可能,不可能是那種結果。
但,太像了,太像那種非人的折磨了,而那種折磨讓他活在苟且而且戰戰兢兢的日子里十多年。直到現在仍然只能控制,不能根治。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正常人,所以也沒有祈求過上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當听到裴紹那斷續地描述,低沉的聲音,他知道不止他一個人在害怕,在揣測,比他更心焦,更痛苦的還有裴紹。
恐懼癥,這種誘發原因不詳,發病時間不定的精神疾病,就像一個魔咒牢牢地套在他的脖子上。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發病時的模樣,但每逢一次便如同死亡一次的痛苦,他刻骨銘心。
童年破碎的記憶片段中,他有恐怖的回憶。這種回憶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受到的創傷積累,反而越來越清晰。他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即便是裴紹也沒有,但今天那種遏制不住的毒花在腦海中開出最妖艷的花朵,譏諷地看著她灑下的,困頓人心的瘴氣。
裴孜的身上冒出了無邊的寒意,他看著站在葉語床邊的裴紹,目光中流露出無止盡的悲傷。如果,他的想法是正確的,那個人會陷入到何種絕望中去?他不能,他不想看見這種墜入深淵的事情再次發生。
……
睜開眼的時候,葉語被全然陌生的環境給嚇了一跳,這是哪里?怎麼都是白的?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簾。但很快一張熟悉的面孔便出現在眼眸中,讓她安定了情緒。
「怎麼了?我怎麼在這里?」葉語疑惑,掙扎著想坐起來。
但被裴紹制止了,「躺一會兒,不急。」
葉語皺起眉頭,轉臉看著守在另一邊的裴孜說︰「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怎麼也在這里?」
裴孜淡淡的笑意停留在嘴唇邊,「小葉子,你是不是不記得了?」
被他這麼一說,葉語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很快顯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轉過頭對裴紹抱歉道︰「對不起,你知道我是土包子麼,也沒怎麼享受過,所以你別怪我啊。」
裴紹的眉梢一挑。
「我知道,我知道,泡溫泉泡暈了是件很丟人的事情,但我太喜歡那個感覺了,好溫暖啊,所以就忍不住多泡了一會兒,誰知道就熱暈了。」葉語後悔啊,自己這個土人明知道溫泉不能泡久,結果自己還給睡著了,這不是活該?
裴紹和裴孜的臉色都為之一頓,他們對看了一眼,然後同時微笑著回答,「是很丟人。」
在裴孜離開後,葉語對著裴紹做了更進一步的自我檢討,難得的假期竟然被她給搞的一團糟。這種懊喪的情緒讓她真想踢自己幾腳,什麼浪漫,什麼溫馨,被自己這一暈給徹底暈歇菜了。下一次裴紹什麼時候還有閑暇時間還得另說了,根據現在的情勢起碼是要在漫長的日子之後了。
「你的身體比什麼都要重要,」裴紹幫她調整姿勢,斜靠在枕頭上,「現在有什麼感覺?」
「誒,什麼感覺,好得不得了的感覺,你忘記我說過我是野草了麼。」葉語誤以為是在問自己暈倒後的後遺癥,趕緊否認,就差用強有力的二頭肌來證實她的話。說著扭頭看了看周圍,不禁又開始了她的嘮叨,「小題大做了,小暈一下也不用送我進醫院啊,這里是VIP病房吧?一定很貴吧,天亮就幫我安排出院吧?嗯?」
裴紹看著她不停講話的嘴,突然低下頭在那不听話的線條上一吻,成功終止了她的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