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裴紹回來的時候,似乎臉色並不太好,在略略听了听東珠向他匯報的「小姐一日動向」後,便打發她去休息,自己則轉身往裴孜的房子走去。
葉語正躺在床上看書,東珠敲門而入。
「小姐,小姐。」東珠一付小特務的表情,「少爺回來了。」
葉語合上書,看著東珠滴流亂轉的眼楮,知道她的話還沒說完,便笑著問︰「然後呢?」
說書人最要緊的便是听書人在關鍵時刻的反應,葉語的話正好撓到了她的癢處,東珠立刻緊幾步走到葉語身邊,「我覺得少爺好像在生氣。」
葉語有些意外,「生什麼氣?」
「不知道,不過我推測可能是和四爺不開心。」東珠小八卦的精神澎湃著。
「怎麼說?」
「我看見少爺沉著臉往四爺那邊去了,而且,他還讓我早點休息。」東珠模著下巴,「那不就是不想讓我到處亂走,撞到他和四爺吵架?」
葉語雖然佩服東珠的想象能力豐富,但一听到她的結論卻擔心起來了。雖然倆人面上冷冷的,但其實私底下感情卻不是一般的好。什麼事情能讓裴紹不開心到連東珠也一眼明了的地步?
想到這里,葉語不放心起來。她和東珠說了一聲,便也往裴孜的房子走去。
剛走進裴孜那空曠到不像話的玄關處,便听見了底下傳來的爭吵聲。
「不行。」裴紹的聲音在斷然否決。
「我不是三歲的孩子了,難道我不能自理?」裴孜的聲音有些氣急。
「你不是不能自理,而是你會隱瞞」
「我隱瞞什麼」從不發火的聲音里似乎夾帶上了一絲火藥味。
「你知道如果不是每次我看著你,怎麼可能知道你真實的病情?你不是沒有篡改過數據」裴紹大聲道,「所以,我絕對不會同意你一個人去美國的。」
「那好,如果你要陪我去,那這邊怎麼辦?我每次復診一去便是半個月,以前你陪我去是因為老頭子還在,但現在你能扔下半個月?別跟我說什麼遠程遙控,你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還有這幾件案子怎麼辦?」裴孜同樣大聲地駁斥著他。
裴紹沉默了,似乎一時也找不到反駁他的理由。
「裴管家也不能離開裴園,除開你、裴管家知道我的病,還有誰知道?如果你不想再多一個人知道我是個精神病人,你最好讓我一個人去。」裴孜的聲音凍結成冰,「或者說,你想昭告天下?」
精神病人,這幾個字刺痛了葉語的耳朵。她幾乎已經忘記了那個可怕的下午,忘記了裴孜身上還有那麼痛苦的枷鎖。這一方面是歸功于治療的效果,另一方面也是裴紹大力掩蓋的關系。
原來裴孜每年都要回美國復診,以往是裴紹的一路陪伴,而今年的情況卻是棘手的。裴孜顯然想單身赴美,而裴紹堅決不同意的原因是擔心裴孜為了減輕他的負擔而報喜不報憂,隱瞞自己的病情。但是公司又離不開裴紹的坐鎮,這便是兩難的情況。難怪裴紹的臉色不好,原來是踫到了這件事情。
明白了原委後,葉語靜靜地退了出來。裴紹離不開公司,裴孜的病也必須復診,能同時解決這兩件事情的方法……也許還有其他方法一舉兩得。
半個小時後,腳步聲傳來,裴紹略微有些疲倦的面容出現在葉語的視線中。看見葉語坐在客廳里,他似乎有些吃驚。
「你怎麼還沒有回房?在等我嗎?」。裴紹月兌下大衣,隨手扔在一邊,幾步便走了過來,有些責怪,「不是讓你多休息麼?才剛出院。」
葉語搖搖頭,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示意裴紹坐下來。
「我,听見你們說話了。」葉語開門見山道。
看見裴紹一怔的表情後,隨即繃緊的面皮,她連忙解釋,「先別發火,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東珠說你在生氣,我怕你有什麼事情便跟過來了,听到了你和裴孜的對話。」
听到葉語的解釋後,裴紹的表情似乎有些緩和,「這不用你操心,你好好靜養,我會安排妥當的。」
「你又不是哪吒,哪來的三頭六臂?」葉語不滿他對自己的敷衍,「我知道你是擔心裴孜。」
裴紹停頓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我有時間,我會陪他去的,你不用擔心。」
「那公司怎麼辦?」
「十幾天公司就會垮了麼?如果這樣就垮了,便垮了吧。」裴紹站起身,聲音低沉到寒冷,「裴孜不行。」
葉語知道他誤會了,伸手便拉住了他,「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裴紹略略皺眉看著她。
「我去,我陪他去」葉語認真地盯著他的眼楮說道,「我的英文雖然不是很好,但我能保證拿到的都是原始病情記錄和醫生的囑咐。我會負責盯著裴孜的一舉一動,讓他不要為了不增加你的負擔而撒謊。」
「你?」裴紹顯然有些不相信。
「是的,我是唯一一個合適的人選,不是麼?你要留守在公司,裴管家也不能離開裴園引人注意,那麼剩下知道裴孜病情的人只有我,我和你的立場也是一致的,不會幫裴孜騙你。」葉語給他分析事實,「而且我們不是正頭疼那個蕭勁的邀請麼?這樣我正好避開他的生日,而且也不算欺騙他,免得他抓住了把柄,惱羞成怒。我知道你不怕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豈不更好?」
裴紹慢慢坐了回去,看他一臉沉思的表情,葉語知道他听進自己的話了,繼續乘熱打鐵,「如果你還擔心,我可以每天和你視頻聊天,讓你掌握第一手資料,而且你還可以指導我做些事情以免有所疏漏。你看,我這麼盡忠職守,而且又不會讓第三人知道裴孜的情況,難道還不放心?」
「要離開大半個月……」裴紹態度漸漸有所軟化,但隨即表現出了他另一處猶豫。
葉語輕輕簇擁著他的臂膀,明白他的心思,她何嘗想離開他這麼久,但是裴孜的情況比他們的兩廂廝守更為重要。
「俗話說,距離產生美,離開十幾天換你的如隔三秋,我佔大便宜了呢。」葉語卻搬出了自己的理論。
「你就不會想我麼?」裴紹側臉看著她,「到時候說不定先受不了的人是你。」
听到裴紹這樣一說,葉語便知道他基本同意了,心頭大石落地,哈哈一笑道︰「本姑娘那是著名的一根神經,顧得了裴孜少爺,自然就顧不上你這位裴紹少爺啦。」
听到葉語的調笑,裴紹的對手突然一伸,把她猛地圈進懷中,語帶威脅道︰「看樣子,在出發之前,我最好調整一下你的視力和注意點,免得某些人的一根神經直通到底。還有,那個家伙我也要讓他簽一份保證書,讓他知道兄弟妻,不可戲的道理。而且你保證過的,對他沒意思。」
葉語伏在他的胸口笑不可支,「放心好了,我會做到‘兄弟弟,不調戲’的,保證完璧歸趙。」
裴紹莞爾一笑,這個女人總是能發出點不同的聲音。
與裴紹繼續討論了一下細節,葉語了解到裴孜的主治專家名叫喬納森.維布馬兒,是美國在精神病學領域的頭號人物。在他的精心治療下,花了四、五年的功夫才逐漸控制住了裴孜的發病次數和程度。每年的就診程序基本一致,裴紹對此了如指掌,所以即使葉語什麼也不了解也不用擔心。只要掌握裴紹交代的幾個關鍵,就能如實反映裴孜的情況。
「我會先向博士打電話,請他將病情記錄本直接交給你,這樣裴孜也就沒辦法做手腳了。」
葉語點頭,突然問,「你說裴孜做過手腳,他是怎麼做的?」防患于未然,她總要知道一下裴孜的前科。
「模仿教授的筆跡。」裴紹淡淡地說,「在這方面,這家伙是個天才。」
每個人的筆跡是完全不相同的,能在短短幾天里把另一個人的筆跡模仿到惟妙惟肖,的確是個天才級別的人物。葉語贊嘆道,「果然厲害,要是我也有這個本事就好了。」
「想干什麼?」裴紹彈了彈她的額頭,「不準動歪腦筋。」
葉語捂住有些小疼的腦門不滿道︰「我也只是想一想啦,又不是準備模仿你的筆跡簽支票本。」
「簽支票本還要模仿我的筆跡嗎?只要是你寫的,我一概承認。」裴紹啼笑皆非。
「啊?」听到裴紹這麼大方,葉語頓時覺得眼前冒起了金光,連帶著自己的兩個手指也金貴起來,搓著手說︰「啊呀,早知道我的手這麼寶貝,能簽那麼多錢,我一定多買幾瓶護手霜好好保護一下。」
「你還真是個耍寶天才。」裴紹滿眼溺愛地看著她,「看樣子我的後半生不會寂寞了,每天看你耍寶就開心了。」
「呵呵,能博裴紹總裁一笑,起碼也得值個千金吧?」葉語油尖嘴滑道。
……
看著葉語麻利地跑上樓去取護照,絲毫沒發現任何問題。也許是關心則亂,她完全沒有細想一個不合理的情節︰那個平日里很難改變決定的裴紹,竟然被她三兩句話竟然說服了。所以,她也沒有發覺站在她身後的裴紹,臉上閃現了一絲歉意,站起來走到屋外。
對門那玻璃牆內站著一個身影,似乎已經等待了許久。
裴紹看著那個人影,微微點了點頭,笑容便出現在那個人的臉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的,希望只是一次誤會而已。」裴紹抬起頭看著二樓葉語房間內照射出的燈光,滿臉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