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女忐忑記 正文 二百五十二、真相(四)

作者 ︰ 肥孢子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荒唐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這是因為有荒唐的人存世。葉語站在原地,帶著三分滑稽的面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卻在思付難道他被自己刺激得發瘋了?

不,他本來就是瘋的,對了,一定是自己那不留情的話刺中了他內心的傷痛,讓他瘋魔了。

是的,是她的錯誤,凌慧茹博士曾經向她解釋過,對待恐懼癥的病人,在沒有醫生的指導下,千萬不能讓他輕易地處在他恐懼的環境中。可是,她卻偏偏愚蠢到親口提到了那個名字。她真是豬腦,為了一時的沖動,竟然管不住自己這張可惡的嘴

想到這樣,葉語釋然了,她瞪大的眼楮微微眯了起來,最後變成了彎彎的新月。

「對了,剛才我們說到哪里了?對了,說到林肯紀念堂前的櫻花,我們果然來早了,別說開花了,連花骨朵都沒有見到。」葉語東張西望著,那些光禿禿的樹看上去哪里有一點美感?

「小葉子……」

「大概什麼時候能開?現在已經是三月初了,三月中旬能開了麼?如果可以我們就多待幾天,說不定……」

「小葉子」裴孜攔下了她嘰嘰喳喳的話匣子。

葉語抿起了嘴,半響後才說︰「對不起,桃花眼,是我不好。裴紹一直說我這個人就是神經大條到無法想象的地步。我不說了,等雨停了,我們就回酒店吧。」

裴孜看著她畏縮在冷風中的臉,一陣不忍和自責讓他握緊了拳頭。但是,他既然自呈不會後悔,在裴紹和葉語之間,他永遠只會選擇裴紹,那是近三十年的兄弟之情,更是無法還清的恩情。他沒有命還給他,那麼就讓他為他掃開一切不利的阻擋吧。

「這一次,並不僅僅是為了我的復診,主要是為了你。」裴孜松開了口袋中的打火機,下了最後決心,「因為你出現了恐懼癥的前期癥狀。」

葉語的目光中充滿了懷疑和憤怒,只是她暫時忍耐著沒有開口反駁他。一方面是事情過于突然,而另一方面她的確怕再次刺傷他不穩定的病情。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認為我是在說胡話,是發病的癥狀。但是,我要告訴你,不是。我的病的確不能根治,但至少有一點,我發病的癥狀里並沒有胡言亂語這一項。」

「你還記得你在溫泉暈倒的事情麼?你的解釋是泡得太久,被熱氣蒸暈了。其實不是,而是和我一樣,面對著什麼讓你恐懼的事情而誘發了癥狀。我不知道你看見了什麼,但是你一定記得裴紹臉上的傷口。」裴孜慢慢地說著,同時注意著葉語的眼楮,看見了她眼楮中一絲的慌亂和害怕,「那是你抓的,是裴紹為了阻止你自殘而被你抓的。那里還不是最嚴重,在他的肩頭有一大片烏黑,那是你在無意識狀態下咬的,咬得很深。」

「可是醒來後,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這和我最初的癥狀完全一樣。只是在多年的治療後,我發病的時候不會再失去意識,這是藥物控制的結果。」

「我帶你來這里,就是為了確診你是不是和我一樣。」裴孜的臉色黯淡下去,「我不能勸服裴紹,他在猶豫,但我知道哪怕他再猶豫,也不會告訴你一個字。他在害怕什麼,不用我說你也能明白。關心則亂,他的心已經亂了,所以做出的決定只能是帶著他的感情色彩,不會是最好的選擇。所以,我要告訴你,小葉子,和我留在美國,我會請為我主治的教授給你看病。你發現的早,所以一定會更快地控制住病情……」

葉語覺得自己是被命運這個魔術師關在了一個漆黑的盒子里,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耳邊回響,但她卻听不懂他在說什麼。眼前的人,竟然說她和他是兄妹?太可笑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裴紹親口像她確認過,他們不可能是兄妹。那麼,作為裴紹同父異母的兄弟,她和裴孜怎麼可能是兄妹?

命運雖然對她並沒有什麼優待,但起碼不會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她在幸運的十字路口打開的超級大禮包,不可能裝著一個惡作劇的玩偶。

他說她有病?他才有病她是正常的了,十年前她便是正常的了。她正常的讀完大學課程,正常的得到一份工作,正常地上下班,正常地看著所有正常人看的連續劇。她哪里有一絲恐懼癥?她的神經明明是天下最粗壯的

手中的那張紙算什麼?那些英文她根本看不懂,誰知道上面鬼畫符寫著什麼?就算寫了,也可能是假的,看,連一個公章都沒有的報告,怎麼會是真的?

葉語笑了,這個家伙從見到的第一面開始就在耍她不是麼?所以,不要和他計較,他是和她在鬧著玩的。

看著葉語揚起的笑臉,裴孜知道她完全沒有听自己在說什麼。

「也許,你願意听听這個。」裴孜打開了電話的錄音鍵。

手機里傳來裴紹的聲音,低沉而苦澀,「我不知道怎樣做決定……」

……

「不,對我而言什麼都可能成為累贅,除開她,還有你。」

……

葉語的心瞬間收緊,他的聲音堵塞了她全部的心房和血脈。他早就知道他什麼都知道連裴紹都知道她是個精神病人

這一認知,霎那擊垮了她剛才還牢不可摧的意志。身體已經支持不住精神的崩潰,葉語慢慢蹲體,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讓我來監督你,是假的麼?」她呢喃道,「志願者……也是假的麼?」

裴孜沉默著。

葉語慘淡地笑了笑,「真的,果然被你說中了,立場全部顛倒了。原來,有病的那個,是我。」

不是悲傷,而是恍然,原來,天早就塌了,而她還一直懵懂無知。

她是怎麼回到酒店的,已經不重要了。只記得躲在厚實溫暖的被窩里,依舊抵擋不住心中的寒意和顫抖。裴孜一直坐在她的床頭,一步未曾離開,但她的眼中已經看不見他了。

要她接受這個事實很難,但心底有個地方殘留的片段卻一再告誡她,不要還有痴心和妄想。裴孜沒有欺騙她,她還記得那段黑暗和詭異的樓梯,還記得那絕望的掙扎。原來,那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只是阻止她的那雙手來自于現實中的裴紹。如果有一天,裴紹沒來得及阻止她,她會干什麼?像裴畋一樣殺人麼?如果,她有一天醒來,發現殺的人是裴紹的話,那她該怎麼辦?

預見可怕的未來,讓她腦海中一片混亂。

裴孜沒有選擇隱瞞,因為他說過,如果只能二選一,他只會選裴紹。她又何嘗不是?他不會覺得她是累贅,但她不想成為那個累贅。

她了解裴紹,他不會因此而離開自己,可是難道自己忍心看著他生活在隨時崩潰的日子里麼?她的癥狀最壞會到什麼程度?在以後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的時間里,他將會面對幾次她的發病?這種生活對于普通人都是難以承受的痛苦,更何況他還要同時負擔雙倍。

這時候她才明白自己的言論是如此輕巧而顯得幼稚可笑。裴紹,這個她指責的男人,原來心底是如此想的。只有到這個時候,她才懂得只要深深愛過,就該明白他不想給她那麼痛苦的選擇權。這種保護愛人的心是如此強烈,強烈到看不清任何其他的感情。

窗外寒風苦雨一直沒有停歇,敲打玻璃發出的沙沙聲,在她的腦海中如同幾萬人的聒噪聲,折磨著她,讓她無法安心地閉上眼。

床頭的孤燈,晃得她目眩神迷。很久才抬起頭,看著一直坐在身邊的裴孜,「有煙麼?」

葉語不會抽煙,但是現在她需要一支,如果沒有那煙霧麻痹神經,她怕自己會提前發瘋。

裴孜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有說,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盒七星。

ZIPPON打火機發出清脆的擊打聲,一小簇帶著藍光的火苗出現在眼前。葉語笨拙地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但第一次抽煙卻不會撥火。修長的手指伸了過來,裴孜點上煙,放在唇邊微微吸了一口,再塞進了她的手里。

「咳咳……」

和所有影視劇里第一次抽煙的人一樣,盡管這煙並不強勁,但葉語還是咳出了淚花。

裴孜的手伸了過來,「不會就不要逞強了。」

葉語在煙霧中眯了眯眼,撥開了那只自己面前的手。

沉默了片刻,葉語習慣了那煙的粗糲和干澀,「死刑犯臨行前總是要求一支煙,我還當那是電視里騙人的情節,原來是為了麻痹自己。」

裴孜低垂著頭,縴長的睫毛遮擋住了變幻的神情,他沒有後悔,只覺得對不起她。他太著急了,害怕裴紹感情用事將她帶回國去,更害怕裴紹的一輩子就被他們兩個給拖垮了。前三十年,他欠裴紹的太多,感情、生命,他都欠他,而且注定是無法歸還。他不想後三十年依舊這樣欠下去。

葉語不會孤獨,她還有他在,他總歸是她的親人,而且還是一位感同身受的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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