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女忐忑記 正文 三百一十七、狂熱

作者 ︰ 肥孢子

裴一面色蒼白,身體顫抖,這一幕如果落入他人眼中,都知道眼前此人已經心神大亂。如果被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看見,馬上便會知道這是他的軟肋所在,必會千方百計探尋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這個冷酷陰鷙、手段強悍的人出現如此表情。

直到裴管家不安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裴一才有些恍然。雖然極為震驚,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此事到你為止。」裴一的口氣極為嚴厲,眼露凶光看著裴管家,「如果有什麼風聲,你該知道下場。」

裴管家身體猛地一顫,快速低頭道︰「是。」

這是他第一次听到裴一如此赤luo地威脅,雖然平日里他為人嚴厲,但絕不會這樣直接的口出惡語。所謂風度,他還是頗為講究。但今天,他竟然就這樣說了,可見此事非同小可。

「出去。」裴一得到了他的答復,便不再看他一眼,直接揮手讓他立刻離開。

裴管家走了,房間內陷入可怕的寂靜。這種寂靜裹挾這沉重的氣息,好似整個空間里的空氣都變得無比沉重,從四面八方拼命擠來,只想將還停留在此地的人擠得七竅流血而亡。

枯干的手指緊緊地捏著這一朵玫瑰花,心髒和肺泡都在一瞬間喧囂著潮水般的疼痛和恐懼。不知道枯站了多久,裴一猛地回頭,連倒在地上的椅子差點絆了一跤都毫不在意,一手按在了那個隱秘的位置上。毫無聲響,一個漆黑的鏨金匣子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輕微的金屬聲後,盒蓋被熟練地打開,盒子地內部如掀去最後一層衣物的胴體暴露在他的眼下。

盒子里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有幾張薄薄的紙張。只有湊近看才會發現不是普通的紙張,而是本該雪白,但顯然經過很長歲月侵蝕後有些黃蠟的宣紙。

手指在盒中輕輕翻動,最後在底層他模到了一張稍硬的東西,一個老式信封出現在他手中。這是一封豎排的信封,一看便知道是上個世紀前半葉的樣式。和一般的老江紙不同,這個信封的紙張頗為考究,紙面內掐著細細的白紋。只有那個時代的讀書人才知道,這種紙張是只有大富大貴人家放才能用得起的連史紙。

裴一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抖抖索索的手竟然無力拿穩這毫無分量的一張紙。紙被一折為三,巧妙地折成了信封的形狀,然後,有紅色的火漆印戳打在了折疊的地方。

瞳孔猛地收縮,將撕開部分拼合,一朵嬌艷的玫瑰驀然顯現。

「 當」,被珍視的盒子摔落在地,裴一如同看著惡鬼一般,瞬間窒息。

黃昏的日光將他的驚恐無限拉長。

這是一枚不應該出現的印戳,準確一點說,這個印戳應該早就埋在那個土堆中化為了廢鐵一塊。因為它的主人早在大半個世紀前便香消玉殞了。

「嘿嘿嘿。」房間里響起有些恐怖的笑聲,「是來嚇我麼?你想錯了,裴某人可是連死人都不怕的,這樣就想讓我投降麼?」

裴一目光中閃現出妖孽的光芒,那目光讓人看了只覺得毛骨悚然。

「讓我看看……是誰這麼愛和我這個老頭子開玩笑。如果被我抓住,我要一點一點地扒你的皮……」

裴一蹣跚地走過去,撿起飄落在地的信封,猛地扯開讓他性情大變的那朵玫瑰,可能是用力過猛,幾乎將信封撕裂成兩半。這時,一張輕飄飄的紙落在了他的布鞋尖。

裴一緩緩低下頭去,這是一張四指寬的宣紙,上面用毛筆寫著簪花小體。

「天華地精人寶」

字體清澈高雅,彎折勾畫,一筆一劃間透露出寫字之人多年浸yin期間,如果是書法同好者,必稱呼一聲「好字」,要好好揣摩欣賞一番。

裴一不好此道,但他的目光瞬間放亮了,呼吸都在這一刻急促起來。似乎看見了讓他心潮澎湃之物,竟然完全一掃剛才之恐懼,猛一俯身,將字條抓在了手中。

「沒錯,沒錯天華、地精、人寶哈哈哈哈。」他欣喜若狂,在無人的房間內上演著一個人的瘋狂。

葉語食之無味地扒拉著眼前的飯菜,要是按照她的食量,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擱以前早就被她一掃而空了。但現在被拘禁了這麼多天,她的味蕾似乎隨著缺乏運動的身體一起變得有些沉痾難起了。

她的腦袋保持著不動,但目光卻偷偷地往左上方溜去,那里有一副西洋畫。她自然是不知道這副畫作名叫《鏡前維納斯》,更是不曉得這是提香的名畫復制品。只是看著那在中國人眼中有些肥碩和臃腫的人體,多少有些不習慣。她剛剛住進來時就注意到,這個房間里有不少油畫,或者人物或者是花木,她一直以為這是什麼狗屁的裝修審美觀念。直到不久前,她才知道原來這些還有別的用處。

如果在某個時間點上仔細看,才會發現那維納斯的眼楮竟然泛著光澤。這哪里是什麼眼楮,明明就是一個偽裝地極好的監控器。

裴一並沒有全部說實話,她被發現絕不是僅僅被院子里那二十四小時無死角的監控探頭發現,恐怕她還沒有爬出窗外,便被人發現了舉動。

當知道這一事實的時候,葉語氣憤之極。他竟然連她的房間都不放過,她畢竟是一介女流吧,一想到可能哪一天一個不小心就曝露在監控人的眼中,她簡直要爆血管了。

但是,最讓她感到難受的是,就算知道了這個可惡的探頭存在,她還要表現出茫然無知的表情。偌大一個套間中,恐怕只有衛生間還為了她保留了一絲隱私的空間。

「**,讓老娘演出二十四小時真人秀,還不給高額演出費。我記住你了,你看我出去後怎麼收拾你。」葉語絲毫沒有一點敬老的概念,早在肚子里把裴一罵了個狗血噴頭。

叉子狠狠地插進了那個冒著噴香氣味的獅子頭里。

正在她拿菜出氣的時候,忽然門被推開了,裴管家出現在門口。他看了一眼正插著肉丸子,看上去有些可笑的葉語,躬身退後了一步,裴一再他的身後緩步而入。

他依舊一付從容自若的表情,似乎也沒有任何愧疚之感,大馬金刀地往正首的椅子上一靠,看了一眼有些太過吃驚而表現得茫然的葉語。

「很好,能吃就多吃一點,絕食是那些沒吃過生活苦頭的人玩的把戲。」他看了一眼被戳得無比淒慘的獅子頭,道︰「吃完了,我有話問你。」

葉語的確很吃驚,從她被拘禁起來,除開他帶她去看裴畋的那一次,裴一壓根沒有進過她的房間,也沒有特別來看過她一眼。別說孫女,最多只能算上路邊野花野草的待遇。但今天,他忽然來了,還要和她談話。葉語模了模脖子,覺得有些寒沁沁。

裴管家端著飯菜下去了,畢恭畢敬的模樣完全與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特別之處。葉語也努力裝作不愛搭理他的模樣,只是心底開始揣測裴管家到底是什麼目的。正像剛才想的那樣,如果不是裴管家那一張小小的紙條,想必葉語根本發現不了屋子里的秘密,繼續做一些自以為聰明,實則愚蠢的事情來。但不管裴管家的目的何在,至少她不能恩將仇報地暴露他傳遞消息給自己。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葉語是絕對不會做的。至少在確定前,她不會妄動一分。

「天美路25號。」裴一的談話是從一個地址開始的。

葉語驀然瞪大了眼楮。

這個地址她當然清楚,這是她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是父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產,也是被人騙走的她唯一值錢的東西。

看見葉語的表情,裴一知道可以繼續話題,「想買回來麼?」

任何人問葉語這個問題,她一定不假思索地回答,「要。」她這些年一直省吃儉用,摳門成性的舉動不就是想把從她手中流出去的房產再買回來麼。只是雖然是一間和她年紀一般大的老屋,但按照現在高起的房價,她根本是望樓興嘆。

可是,今天是裴一問了這個問題,就不由得她開動一下腦筋,在她看來,這個問題顯然有當著明人說假話的嫌疑。如果她沒有記錯,裴管家曾經說過翁子涵是他的秘書之一,而且根據推測,他欺騙她賣方借給他錢的時候就應該在裴一手下了。

欺騙老板的孫女,哪怕是沒有認祖歸宗的孫女,這家伙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而且他好端端在美國當他的高薪秘書,竟然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跑中國來欺騙她這個窮女,這手筆未免太過白痴了。所以不能不讓她懷疑這件事背後有裴一的影子。

但是,她根本沒有時間問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麼便被帶走了,而翁子涵那有些落魄的模樣讓她知道他現在混的不好。再加上裴管家淡淡的、卻的確是威脅的話語,葉語幾乎可以肯定當年一定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內情。

一個月以來各種奇怪的事情紛至沓來,讓她目不暇接,所以她都有些淡忘這個最初的疑惑了。而今天驀然听見裴一再次重提舊事,葉語警惕之心頓時提高。

「我可以出資幫你把房子買回來。」裴一看著葉語不語,輕松地拋出了讓她心頭猛然悸動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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