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裴管家出現在別墅的門口。早晨的薄霧還沒有來得及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味道。周圍還靜悄悄,凌晨五點,這個時間對周圍都是富人的社區顯然還太過早。
門口有一組開門的保鏢正在來回巡視著,只是和樓里的保鏢不同,他們都是清一色的中國人。其中一個有些頭目模樣的男人正在月復誹上頭加班不加錢的行徑。上頭不知道最近發了什麼神經,竟然在大門口布置了重點人力,說什麼重點看防,可是又不說原因。搞得他們一個晚上除開看著大門發呆就是看著那個紅色的信箱發傻。
看到裴管家出現在面前,昨晚當班的小頭目立刻上前。
「管家。」
裴管家點點頭,「昨晚有什麼事情發生沒有?」
「沒有,風平浪靜的。」小頭目有些諂媚地回答。
「沒事就好。」裴管家點點頭。
和整個別墅區其他的住宅一樣,信箱都設置在大門口之外,有獨立的信筒,這是為了方便郵遞員投遞。裴管家從西服口袋中模出信箱的鑰匙,自從裴一吩咐以後,這信箱除開每天定時時間開鎖外,每日凌晨五時和傍晚五時都加了兩次開箱時間。
裴管家看了看還有些昏暗的天空,回身對那小頭目說去拿個電筒來。小頭目連忙讓手下取來值夜用的大電筒,提前一步為裴管家打開了大門。
信箱被打開了。
裴管家的眉頭猛地一皺,他沒有先伸手進信箱,反而反身看著那為他打著電筒的小頭目,「不是讓你們眼楮不錯地盯著信筒嗎?這是什麼?」
「是啊,兄弟們都一直盯著呢。」小頭目有些狐疑,伸頭一看,臉色剎那便白了。信筒里安靜地躺著一封白色的信。
「這……這……這,裴管家,我……」他頓時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麼解釋了。為了防止漏看的情況,他特地安排了每兩個小時兩個人值勤,眼珠子不錯地盯著門前來往的人。一夜時間,別說人了,連條狗都沒有從門前經過。
「那這信自己跑信筒里了」裴管家呵斥道。
有信必是有人投遞進來,而現在他們連人影都沒看見,更別想知道是誰投遞進來的。
看著小頭目冷汗滿頭,裴管家嘆口氣,「自己去跟裴先生解釋吧。」
「裴管家,裴管家,求求您,這要是給裴先生知道了,我們都不用干了。」小頭目苦苦哀求著,他是清楚地知道裴一的手段的。
裴管家看著這堂堂八尺壯漢在自己面前哀求,沉聲說︰「還不去調監視錄像。」
小頭目一听連聲稱是,慌亂地扭頭就往監控室跑去。
裴管家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啪」
一本精裝的書籍砸中了哭喪著臉的男人,頓時眉角破裂,鮮血直流。但被砸得生疼的男人一聲都不敢吭,任那鮮血從眉角便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
「你們都是廢物麼?」
聲音並不洪亮,也沒有多少氣急敗壞,但其中陰冷的味道刮著房間里所有人的骨頭嘶嘶作響。
小頭目猛地跪倒在地,拼命磕頭,「裴先生,求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求您了。」
「拉出去,不要污穢了這里的地毯。」長桌後老人的一句話便切斷了所有的生機。
「裴先生,裴先生……」
那個小頭目在兩個壯實的白人保鏢的拖拉下,被拽出了書房,哀嚎聲響徹整個走廊。
「老爺……」裴管家微微躬身,「是不是低調一些處理,這里周圍不是很方便。」
裴一面沉似水,幽幽地說道︰「你去處理,不要有麻煩。」
「是。」裴管家躬身離開。
裴一看著眼前擺在他面前的信封,和上次一模一樣。上等的紙張,妖艷的玫瑰印戳。
他並沒有急著打開信,而是死死地盯著,似乎那一封信里有決定將來命運的力量。鬢間早已花白的頭發,臉上滿布的皺紋,都在顯示著這個男人經歷過的多少滄桑。幽深的目光又看過多少世間的悲喜,已經很難有什麼事情讓他再有心情起伏跌宕的感覺。
但,這一切隨著這一封封奇怪的信件打破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手將信封反至背面,那朵玫瑰繼續在眼前怒放。
撕開信封,他抹平了一下折起的信封,才抬眼看去。只一眼,他霍然起身,強力控制的手指依舊不能自已地狂顫起來。
「道在天下均而已,均而後適于用。此有余則彼不足,此不足而彼有余,皆不可用矣。抑其高者,損有余也;舉其下者,補不足也。」
「夫心勞者。補脾氣以益之。脾王則感心。其人逆夏氣。則手太陽不長。心氣內動。」
「……」
心髒猛然跳動起來,盡管他以為自己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但眼前的這張紙依舊讓他狂躁難安。這幾句話他太過熟悉了。多少年來,他一直反復吟誦,直至爛熟于胸。
世界上知道這幾句話的人,除開他,都已經躺在冰冷的土層下了。他保有這個秘密長達五十余年,費勁心力都沒有再找到于此相關的任何一絲蹤跡。
然而,它今天突然出現了,如驚天炸雷,震翻了他全部的心智和沉穩。
但他還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再次從那個隱秘之所取出了一直視若珍寶的匣子,從里面拿出了那幾張早已泛黃破損的紙片。
其中一張,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應過去,除開由繁體變成了簡體,一字不差。
裴一摔坐在椅子上。
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而且為了某種不知的目的,那人竟然用此yin*于他。
沉默了許久,他伸手將全部字條排成一列,一共四張泛黃的宣紙,每一張上都有幾句話。今天來的信位居其首,如果可以通讀,便知道這似乎是某張古方的起頭總綱。
第二張紙上有幾味藥材,當首的便是「天華、地精、人寶」六字,後又綴敘著抗木(一兩銼)川升麻(一兩)葶苧(半兩)赤石脂(一兩)帝休(一兩)等等不一而足的字樣,足足寫滿了二百多字。
第三張寫著「前三熬制,後十搗粗羅為散,余下以水一中盞。入茹一分。煎至六分。」
拼湊後,很容易看出,這本是一張紙上寫的內容,只是不知道何種原因被撕成了幾份。從第一份到第三份都能順利拼接上,只是在第三張紙條的下方,有很清楚的毛邊,這說明在這下面還有一部分被撕去的內容。只是從紙張的大小來看,遺失的那部分內容絕對不會很長。
裴一枯枝老手緩慢撫模過這三張出自同一筆跡的紙張,目光迷離,口中喃喃︰「還有一張,只差一張了。到底最後一張是什麼,是什麼」
他痛苦地僵硬著雙手,抓住了自己的頭發。劇烈的情緒完全撕碎了他冷靜無情的外衣。
「難道你有那缺失的最後一部分?」裴一突然抬頭,自言自語道。
忽然,他的目光中閃爍出陣陣凶光,「不管你是誰……你都該死。」
走廊上的慘叫聲求饒聲,引起了被關在房內的葉語注意。這淒慘的呼叫聲,直讓她寒毛冷冷,無法視而不見听而不聞。她猛地拉開房門,只來得及看見一雙消失在樓梯轉角處,明顯被拖拽而去的雙腳,便被守在門口的大漢擋住了去路。
「……」那老外嘀嘀咕咕地說了幾句英文,意思是請葉語回房。
拉扯間,不肯死心的葉語猛地看見從遠處走來的裴管家。
「發生什麼事情了,裴管家」葉語高聲問道,語氣中故意帶上了怒意。
裴管家停下腳步,示意保鏢放開抓住葉語的手,同時客氣地回答,「請小姐回房,這是老爺的吩咐,您無需過問。」
「你們是要殺人嗎?這是中國地界,難道他還準備用美國西部牛仔的方式,賞人一顆子彈」葉語握緊拳頭吼道。當然,這是故意的。
裴管家依舊波瀾不驚地回答,「請小姐回房。」
「好,沒問題,我回房。但請裴管家轉告一下那位老先生,我已經忍夠了這種待遇,我很久沒干拍桌子摔凳子的事情了,如果他不想看見我和這位保鏢先生互毆,那麼就和我談談清楚。」
她的小身板和那麼大塊頭的保鏢顯然不在一個檔次上,但借著保鏢不敢發力的實際情況,葉語倒也不擔心,心想大不了敲掉門牙,回頭找裴紹那個大款給補兩個烤瓷的。
關鍵現在她實在受不了這漫無止境而又漫無目的的「監牢」生活了。橫豎橫,來個痛快的,她倒還好受些。
發飆完畢,葉語「踫」地甩上房門,把裴管家晾在了走道里。
裴管家對著那位可憐地「被下了戰書」還絲毫不得知的保鏢揮了揮手,臉上露出苦笑的神情。回頭望了一眼樓梯拐角處,剛才那麼被拖走的保鏢在掙扎間甩落的一只鞋,正淒慘無比地歪在地板上,似乎在向他張大了無辜的嘴,做著無聲的抗議。
「小人物麼?」裴管家自言自語道,「每個故事里總是有些改變劇情的小人物存在著。」
他模了模,搖頭走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