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綿延千里,數不盡的奇峰掩在雲海中。山中靈氣匯聚,多珍禽異獸,更有眾多修仙門派傳承已久。眾修仙門派中最為聲名赫赫的,便是處于昆侖山中麓的上昆侖派。據傳說千年前六界動蕩,天地幾近傾覆,便是這上昆侖中的仙人力挽狂瀾,才能有如今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傳說中上昆侖的仙人長生不老,與天地同壽。許多人慕名入山尋訪仙跡,卻多是乘興而來、掃興而歸。上昆侖一如傳說︰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昆侖山腳下,留仙鎮
留仙鎮算是方圓百里數一數二的繁華所在,平日也有來往客商、山中獵戶,或是游山玩水的閑人在此逗留,然而如今既不逢節,也並非集日,小鎮中卻多了許多攜帶寶劍,穿戴各異的遠方來客,顯出一番格外的熱鬧景象來。
阿嬈在鎮子中央停住腳,她的面前是一家酒樓。這酒樓建的十分氣派,正中牌匾上三個錫金飛白的大字︰仙客來,牌匾右上角是五片火紅的楓葉,雕刻的十分別致活潑,似乎是從旁邊樹上剛剛飄落下來的。
「留仙鎮、仙客來,最近還真是與仙十分有緣。」阿嬈看了眼牌匾,又看了看街上那些匆匆往鎮西而去的行人。「是現在就去,多看些熱鬧,還是……」進店先歇歇腳那?
仙客來的掌櫃老金站在店門口,看見阿嬈,一雙略有些眯縫的小眼不由得睜大了些。
小姑娘看樣子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長的眉目如畫,月白色的立領窄袖中衣,外罩藍色半臂襦裙,腰間一條玉色的織錦腰帶,腳下是一雙鹿皮小靴,除了頭上小小的赤金花冠、耳朵上的明珠,還有腰間墜下一塊雙魚比目佩壓裙角,周身再無別的裝飾。乍一看去,似乎只是個平常有錢人家的女孩。
不過以老金多年練就的一雙利眼,自然是看出了不同。女孩頭上的金冠,是百年前宮廷內造,天下只有五頂的黃金尊冠,耳上那對明珠泛著淡淡的粉色,是南海鮫人的眼淚所化,那玉佩晶瑩剔透,卻隱有血絲流動,分明是妖魂玉。黃金尊冠可令文官下轎,武將下馬,鮫人眼淚化作明珠,貼身攜帶可以美肌駐顏,而那妖魂玉,里面封印有大妖的魂魄,可受主人驅使。
哪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甚至有銀子都買不到的寶貝,更別說女孩一身衣裙,看似普通,卻是說不出的妥帖,在陽光下還有暗紋隱隱閃動,正是紫雲山金蟬吐絲、玄女們親手織就,寸尺寸金的雲霞錦。
「阿姐。」
老金正看的有些發呆,就听見女乃聲女乃氣的說話聲,忙低下頭來,就見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從阿嬈身後走出來。老金眨了眨眼,他只顧著看著女孩,竟沒看到女孩手里還牽著弟弟。
小男孩不過六七歲的模樣,長的粉雕玉琢,也穿了一身雲霞錦的小袍子,頭上亦是小小的金冠,胸前戴著赤金瓔珞項圈,下面綴著麒麟長命金鎖。小男孩抓著姐姐的手,小身子直往店里使勁,看來是想進酒樓吃飯。
「兩位貴客請了。」老金親自上前陪笑說話,「不是我老金自己夸口,我這仙客來,可是這整個昆侖山方圓千里,最干淨、最氣派的酒樓,這廚房里掌勺的是從京城御膳房重金請來的大廚,不敢說山珍海味應有盡有,總能有一兩樣小菜能得了姑娘和小少爺的法眼。姑娘便是不吃什麼,進來喝杯香茶歇歇腳,店里剛進了今年的春茶……」
因見這姐弟氣派非凡,老金說話格外的客氣小心。
「阿姐,寶兒肚子好餓。」聚寶兒搖著阿嬈的手,撒嬌道。
「小少爺真有眼光,兩位店里請,不會讓兩位失望的。」老金的臉笑成了一朵花。
「這荒郊野外的,也只好如此了。」阿嬈終于開口道,又低下頭故意板著臉教訓聚寶兒,「
若是東西不好吃,你可不準鬧。」
聚寶兒見姐姐答應進酒樓吃飯,喜的眉開眼笑,連連點頭。
阿嬈領著聚寶兒往酒樓里走。
老金見金主進門,忙跟進來親自招呼,將姐弟倆讓到臨窗一張桌子前。店里的小伙計頗有眼色,見掌櫃的親自接了人進來,早將桌椅又擦了一遍,又泡了壺最好的香茶送了上來。
店內坐著八九桌客人,見了這姐弟這般人物,少不得都望了過來。阿嬈只漫不經心地四下掃了一眼,便帶著聚寶兒在桌邊坐下。聚寶兒坐在椅子上卻不肯安穩,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將屋內眾人都看了個遍。
「姑娘和小少爺可要現在就點菜?」掌櫃的陪笑問。
阿嬈抿了口香茶,問道︰「你店里有什麼拿手的招牌菜?」
小伙計忙上前一步, 里啪啦開始報菜名︰「……一品佛跳牆,天香鮑魚、鳳尾魚翅、佛手海參、片皮乳豬、宮保野兔、百花鴨舌、掛爐山雞、清蒸時鮮……」
「菜式倒還湊合,只不知味道如何……」阿嬈抬手打斷小伙計,脆生生道,「只要你店里那位御廚掌勺,將所有拿手菜一樣上一份來。」
「嗯,嗯。」聚寶兒笑的眉眼彎彎,顯然阿嬈的話很合他的心意。
老金和小伙計都是一愣,怕自己听錯了。
「姑娘,這總共有四十幾樣……」小伙計道,即便是這姐弟如此的氣派,不將銀子當回事,但是一個小姑娘和小男孩,哪里吃的了這許多。
「米飯要玉竹香米。」阿嬈不容這兩人質疑,又補充道。
「玉竹香米,這是有的。」老金陪笑,又小心地問道,「姑娘,可是一會還有同伴到來?這菜怎麼個上法?」
「不必多問,快些上菜吧。」阿嬈道,見掌櫃的和那小伙計站在那沒動,便挑起了眉,「難道你怕姑娘付不起錢?」
「那哪能,那哪能,不過是小的怕姑娘和小少爺吃不了這許多,白白浪費了可惜。」小伙計陪笑道。
「哼,這個不用你操心。小爺餓了,你們快些上菜。」聚寶兒瞪起眼楮,做出一副凶相。奈何他一張女圭女圭臉,還有兩個圓圓的酒窩,無論怎樣瞪起眼楮,讓人看了都只覺得可愛。
「哎,哎,好咧,這就上菜,這就上菜。」
這開酒店飯館的,只怕客人出不起錢,哪有怕客人吃的多的。老金連連答應著,吩咐小伙計去廚房傳菜。
這老金果然不是夸口,這仙客來還真不是尋常鄉野小店可比,一會功夫,便有小伙計用托盤端了雪白的熱手巾上來與姐弟倆擦手,然後便是各色花樣的干果點心、開胃涼菜,接著便有熱菜陸續端上來。老金又特意將珍藏的銀餐具拿出一套來,親自伺候著,無一處不周到。
阿嬈嘗了一口剛端上來的龍井蝦仁,竟與在西湖畔吃過的不相上下,又見這掌櫃的和伙計十分有眼色,便輕輕點了點頭。
老金見金主滿意,便陪笑又說了兩句話,得了阿嬈的首肯,方才又退到了門外。出門前,他不由得轉頭又看了一眼屋內的幾桌客人並那對姐弟。
這姐弟倆一看便是出自大家,又帶了一身的寶貝,卻年紀幼小,言談舉止間沒有絲毫江湖閱歷,身邊也無長輩或下人陪同。若是平日也就罷了,只是這幾天鎮上來了許多厲害角色,若有人心懷不軌,這姐弟難免會吃虧。老金暗暗有些擔心,不過轉念一想,這些厲害人物這個時候來此,不外是為了那個目的,便是有心術不正的,也不會在此時做出什麼事來。
況且,再過一會那人就該到了,更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阿嬈覺得背上有些灼熱,只故作不知,卻突然轉頭,正對上背後少年一雙圓溜溜的大眼。那少年身穿獸皮坎肩,長的虎頭虎腦,被阿嬈抓包,便惡狠狠地扭過頭去,捧起面前的面碗,呼嚕呼嚕吃起來。似乎他方才根本沒有偷看阿嬈,不過他那種看法,實在是明目張膽的很,也說不上是「偷」看就是了。
阿嬈莞爾,目光一掃,已經將屋內的情景都看在眼里。
這麼一會功夫,旁邊臨窗坐著的一個俊秀書生和白衣少女,還有另外幾桌客人都紛紛結賬離去,如今除了她這一桌,店內還有四桌客人。
那獸皮坎肩的少年與她最近,獨自坐了一桌,再過去一桌坐了三男一女,那三個男人高矮胖瘦各異,三張臉也是各具特色,頗為丑陋,這就將旁邊的女子襯托的更加鮮明。那女子打扮的十分艷麗,一身火紅的衣裙,緊裹著豐滿的身子,烏黑的頭發在腦後挽了個墮馬髻,熱熱鬧鬧地簪了些珠花、絨花,並不下七八根的釵子。她略微斜著身子坐在那里,一雙杏眼顧盼之間媚意橫生。
再往遠一些,屋角的一張桌子旁邊,坐的是一個相貌英挺的瘦高青年。這青年正眯著一雙狹長的鳳眼,似乎是睡著了。最後一位客人是個慈眉善目、須發皆白、手拿拂塵的老道,他坐在靠店門一張桌子旁,只要了一壺清茶在慢慢喝著,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方才感覺到背上明明不止一道目光,可是這樣看看來,除了那獸皮坎肩的少年,似乎並沒有人對他們姐弟特別關注。
這真是有趣,阿嬈思忖道。
那少年呼嚕嚕地吃完了一碗面,扔了幾個銅錢在桌上,便站起身往外走。阿嬈早就收回目光,並未注意那少年。那少年走到阿嬈背後,臉色陡地一變,竟騰身而起,向阿嬈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