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事與願違,溫紅旗剛一縱身,就覺的有一股強大的吸力拽著他向地面落,掙扎了半天,最後還是灰頭土臉地掉到地上。
狼狽地爬起來,他一回頭,黎君正笑盈盈地看著他,「……跑啊,你怎麼不跑了?」
「黎……黎兄饒命……」溫紅旗哆嗦著一抱拳。
黎君一皺眉,都說黑風四鬼鐵骨錚錚,他怎麼這麼容易就認輸了?
正琢磨間,只見溫紅旗抱拳變鉤,使足了內力,一個海底撈月迎面朝他懷里的穆榮抓去。
嚇得穆榮哇的一聲叫出來。
一旋身,黎君躍出二丈,堪堪躲過了溫紅旗的抓撓,溫紅旗趁機向後一縱,落入望月河。
看著溫紅旗的身影消失在望月河中,黎君放下穆榮,拍了拍衣服。
「……公子怎麼不把他抓回來?」穆榮怯怯地問。
他在溫紅旗手中沒少吃苦頭,很想這位救命恩公能把他抓回來,替自己出口氣。
雖然不懂,可他也看得出,溫紅旗的武功遠不如黎君。
「……我想知道,到底是誰要置我于死地?」
「……不是說阮大人嗎?」。穆榮眨眨眼。
他是罪臣之子,被官府懸賞通緝,溫紅旗抓他自然是受官府指使,更何況,他明明就提到阮大人了。
「……提到阮大人,他不過是用了障眼法,傳說黑風四鬼從不和官府打交道。」聲音淡淡的,黎君拉了穆榮的手,「走吧,官府該來人了……」
嘴唇動了動,穆榮還想說什麼,對上黎君嚴肅的一張臉,又閉了嘴。
剛走了兩步,就听得身後一陣風聲,眼見幾個黑衣人從天而降,穆榮嚇得緊緊地抓住黎君,「公子……」
「……怎麼才來?」沒回頭,黎君冷冰冰地問道。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黎君為救穆榮事先召集的親衛,可惜,卻姍姍來遲,不是穆婉秋的奇香,他早已身首異處了。
他最不能容忍這種錯誤。
「屬下無能……」見他面色冷峻,領隊黎蒼撲通跪了下去,「屬下被人騙去了鎮東三十里的飄香客棧,又中了埋伏……」
「……被人騙去?」黎君驀然轉過身。
「有人假冒公子筆體……」掏出一張紙條遞給黎君,「屬下發現時已經晚了,中了埋伏,屬下懷疑公子身邊有內奸……」見黎君看過來,又道,「這字條不僅用了公子的飛鴿,而且印有公子的印鑒,否則……」
否則,他也不會上當。
想起黎君最不喜手下人為自己的失誤找借口,黎蒼聲音戛然而止。
「……秦鐘被黑風四鬼所挾,背叛了黎家。」出乎意料,黎君沒有發怒,聲音里滿是嘆息。
秦鐘總是隨他多年,驟下殺手,他也有些不忍,不是性命攸關,他想他會隨他自生自滅。
黎蒼一激靈,「公子您……」
「他已經死了……」聲音淡淡的。
黎蒼臉色微微發白,回頭望向已成了廢墟的飄香茶館。
「跟著溫老大,注意他都跟什麼人聯系……」
「看到公子發出的信號,屬下已遣人跟了過去……」
「……朔陽有什麼動靜?」指尖觸到懷中的香囊,黎君眼里露出一抹柔情,「不知她怎麼樣了?」
「黎顥傳信,姚富和柳家走動頻繁……」見黎君皺眉,又道,「謠傳柳家有涉足調香界的打算……」
「我知道了……」黎君抬頭看著他,「還有嗎?」。
黑衣人搖搖頭,「沒了。」
「……斗香會怎樣了?」
「斗……」黎蒼一怔,黎君從來只關心斗香會上每年都推出了什麼香品,哪些人勝出,落到誰家,這些只要查閱朔陽香行會專門給黎家復制的資料就是了。
也因此,他從沒在斗香會上安插過眼線。
此時被猛地問起,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沒怎麼樣?」話說出口,又覺不對,「正在進行,還沒結果……」突然想起谷琴傳來的書信,「谷大師傳書過來,說白師傅只辨出兩味香,名列第五百二十七名,她已使人做了手腳,把名次提到了一百八十七名……讓公子放心,她一定能將白師傅帶去大業……」
「……只聞出了兩味香?」黎君神情一陣恍惚,「那她怎麼能制出這麼奇特的香囊?」
「……什麼香囊?」黎蒼莫名其妙。
回過神,黎君搖搖頭,「你下去吧……」想起姚武等人欺負穆婉秋的事兒,又叫住他,「派人速去朔陽,暗中隨在谷大師身邊,勿要保證白師傅安全到達大業……」
應了聲是,黎蒼朝身後一揮手,幾人瞬間隱沒在街巷中。
直轉入胡同,黎蒼才回過頭,看著街頭那白色的身影喃喃自語,「那個白師傅到底什麼人?竟讓公子如此掛念?」想起他提到白師傅三個字的霎那,黎君眼底閃過的一絲光芒,又好笑地搖搖頭,「……轉彎抹角地問了一大堆,這白師傅的近況才是他最想知道的吧?」
……
冷月如鉤,繁星似錦,如緞的夜空,深邃,幽藍。
她到底是什麼人?
來自何方?
難道她早就知道他會有此一劫,那日才堅持要送他這個香囊?
「我費了一年功夫才湊齊了香料……」
「我費了一年功夫才湊齊了香料……」
「我費了一年功夫才湊齊了香料……」
穆婉秋輕靈的聲音一遍又一遍響徹在黎君耳邊,朦朧的月光下,一雙明亮的眼也像神秘的星空,深邃,幽藍。
明明不會聞香,她卻能制出這樣的奇香,明明年齡很小,可眉宇間卻寫滿了滄桑,明明很青澀,可行止間卻一派雍容,搖搖頭,黎君嘆息一聲,「迷一樣的女人……」
身後響起一陣輕響,黎君迅速將香囊塞如懷中。
「公子……」是黎蒼穿了一身夜行衣翻牆而入。
「溫老大有消息嗎……」黎君緩緩地轉過身來。
「他在永昌鎮和柳家人踫了面……」
「柳家……」黎君眉頭一動,「看來,柳家想涉足調香界是真的了……」
「是真的,奴才查探到,姚富暗中和柳家簽了契約,竟和黎家一樣的價錢給柳家供貨,公子……」他輕叫了一聲,「我們要不要……」
「……要什麼?」黎君抬起頭,「生意場上買賣自由,我們能限制人家什麼?」
「這……」
柳家總是望族,財力雄厚,他要涉足調香業,明擺著就是沖黎家來的
太子失勢,英王權勢沖天,羽翼猖獗,處處打壓身為望族之首的黎家和曾家,柳家這樣,明顯是落井下石、趁機取利嘛,他家公子怎麼能不明白?
想說什麼,對上黎君氣定神閑,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神色,黎蒼又生生地把舌尖的話咽了下去。
「……奴才派人去了廣靈縣。」躊躇片刻,黎蒼又道。
眼前星光一閃,黎君扭頭看向黎蒼。
「去的人回來說,白師傅根本就沒有一個病母在廣靈縣……」
「那她……」
「她的戶籍文書都丟了……奴才查不到她來自哪里,只查到她是一年前去的朔陽……」
「……丟了?」真是這樣嗎,她那麼謹慎的一個人,怎麼就丟了戶籍文書,听了這話,黎君一皺眉,「她自己說的?」
「谷大師要帶她去大業,去官府開路引,才知道她沒有戶籍文書……正犯愁呢……」
「既然丟了,讓谷大師去官府給補一個就是……」不管怎樣,絕不能讓有心人拿這兒做文章。
他可以質疑、查探她的底細,別人絕不可以。
不知為什麼,每每眼前浮現她的身影,他心頭總是不知不覺地就多了一份憐惜。
是她救了他,他心懷感恩罷了。
搖搖頭,黎君狠狠甩去又浮現在眼前的縴細身影。
「這……這得需要保人……」黎蒼有些不知所措,「她說不出廣靈縣的里長,找不到保人,谷大師正為這犯難……」
「……為這犯難?」啪的一聲,手里的一節樹枝碎裂成沫,「告訴谷大師,我給作保。」
花上大把的銀子,官府哪個敢質問她出生地的里長是誰,接生的穩婆又是誰?
顯然這是有人故意刁難
「您……您……」
您又不是廣靈縣人,怎麼作保?
一開口,黎蒼隨即明白過來,黎君這是怒了,忙連連點頭,「是,是,奴才馬上去辦……」想起什麼,又問,「要入匠籍嗎?」。
她是以調香師的身份去大業,按理就應該入匠籍,可是,一旦入了匠籍,就跟三班衙役、戲子一樣成了賤籍,是不能與世家望族通婚的,隱隱地,黎蒼覺得有些不妥,就小心翼翼地問。
余光偷偷覷著黎君的神色。
「……就入農籍吧。」黎君搖搖頭。
黎蒼應了聲是,想起什麼,正要說話,听到一陣通通通的腳步,「公子,穆榮來了……」
「嗯……」黎君點點頭,「你先下去吧。」
應了聲是,黎蒼悄聲退了下去。
「公子果然在這兒……」轉過月亮門,一眼瞧見榕樹下白色的身影,穆榮撲通撲通跑過來,「我找了一大圈。」
「……不是讓你早些睡嗎?」。一把扶住險些拌倒的穆榮,「怎麼又跑出來?」
「我睡不著……」
「……怎麼了?」
「……我父親真是大奸臣嗎?」。忽閃著黑曜石般的大眼,穆榮楚楚地看著黎君,「……為什麼你還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