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弟在三嬸房里坐上一會兒,三叔就陪著村子里的幾個老人進門來。看到來弟在,三叔也不意外,是三嬸進城一次看到來弟在賣東西。
莊戶人家多是怕見人,是以對來弟嘴巴不停地讓別人買自己的東西,直到買為止,這樣的人在村子里還是不多的,而且來弟還是個姑娘家。
來弟看著三叔進來,兩個人互相招呼一聲,三叔是個中等個頭的莊稼人,背微微有些駝,不知道是不是為著女兒這件事情的原因,當然面容上不會是高興的。
村子里的老人坐下來,來弟也幫著倒茶倒水,就有一個老人慢慢問一句︰「這是宋家的丫頭吧?不少字」
三嬸帶著笑趕快道︰「二叔公,你記得沒錯,這是隔壁宋家的丫頭。」來弟到這個時候,才算是知道自己姓什麼。
這屋子也是土坯屋子,再彌漫著煙葉味兒就讓人有些坐不住,來弟看看煙霧中的三嬸和小杏兒,都還能坐得住的樣子,只能自己也坐著听。
事情已經分明,安家的表少爺張大林說房里丟了一個東西,這東西就在小杏兒床鋪的枕頭下面發現了。這一听就是漏洞頗多。三嬸家里也不指望著能翻案,必竟安家得罪不起,還住著他家的地,這個村子叫安家屯,種的都是安家的地。老人們倒是願意為小杏兒這個賊名兒去一次安家。
幾個老人抽過不少煙葉,喝了不少茶水,吃了一頓三嬸現炒的花生,幾塊干點心,門外三叔問人借了牛車,這就準備動身往安家去。
來弟當然也要去,自來到還沒有見過大家內宅的風光,這個安家一听都快到如雷貫耳的地步了,除了門上兩扇大紅門,門內一面影壁,別處還沒有見過。
老人們坐車,三叔趕著車,車上坐不下,別人只能步行。小杏兒再回安家是有些害怕,不過三嬸一定要她去。小杏兒這才跟去。來弟個子比小杏兒要高不少,路上就用手拉著小杏兒的手,這一行人看著是不少,還有一輛牛車。
進城里以後,沒有從安家的大門上過,而且听著小杏兒說的,在角門外面停下來。這里一片綠樹蔥蔥,小杏兒到了這里,剛才害怕的心情去了一大半,身旁這些人陪著,人人都相信自己沒有拿那東西,膽氣這就多了的小杏兒上前去叫門。
出來一個青衣婆子,一看到小杏兒就皺眉︰「我的小姑女乃女乃,你還來找打嗎?難道是為工錢,這也不是發月銀的日子,等下個月未必就沒有你的,到底還有幾天的辛苦錢。」
「劉媽媽,」看得出來小杏兒和這個媽媽極好,小杏兒立即就落淚下來︰「不是為工錢,我真的是沒有拿東西,這不我爹媽和咱村的叔公們來幫著討一個說法。」
劉媽媽先是听著,那皺起的眉頭就要舒展開來的時候,听過最後一句話又皺起來︰「討一個說法?小姑女乃女乃,你看看這是哪一家,是你討說法的地方嗎?」不跳字。小杏兒就嗚嗚哭起來。
身後坐牛車過來的叔公們就滿面陪笑過來︰「這位媽媽,俺這佷孫女,從小兒就是好的,一定不會亂拿東西,這是個丫頭,背著一個賊名兒以後怎生嫁人……」
三叔和三嬸也過去陪笑臉兒說話,只有來弟看到這位媽媽人倒象是個慈善人,只是衣衫也一般,不過比來的這些人要好些,由衣看人,應該是個粗使婆子,來弟就沒有說話,這里一群人圍著她哭的哭,說的說,只怕她是不當家。
果然這些人客氣,劉媽媽反而驚慌失措地亂擺著雙手道︰「我只是個灑掃看這角門的下人,跟我說卻是無用。我明白你們的意思,要進去見主子不是,我不敢擔這責任,你們要進,大門里去說說吧。」
小杏兒同劉媽媽相好,就是以前三嬸來看的時候,多是由這個門進出,平時出門買什麼,也是這個門進出,所以兩個人相好。現在這件擔干系的事情,劉媽媽為著自己,卻是不敢放進去。再說這一進去是一堆人,幾位叔公身上旱煙葉子味道一路上風吹都沒有吹干淨。劉媽媽是不肯放,安慰小杏兒幾句就把黑漆漆的角門關上了。
這道門是進不去,那麼在家里商議過的一直到表公子面前求個情討個情面這就行不通。幾位叔公們既然來了,當然是不會就這麼走,這樣回去村里哪里還有顏面在。這就一起轉去大門上。
大門上也是行不通,大門大開著,一條板凳上坐著兩個家人,這衣著就比剛才那劉媽媽要好,先看到這一群人進來,雖然是衣衫整潔,卻舊而有補丁,白胡子老頭子,看著一身汗氣的中年人,還有兩個姑娘。小杏兒是剛從府里出來,挨打身上衣服並沒有剝下來,還是綢緞,來弟兒就是平常的一身衣服,每天一換洗,也是干淨卻舊而有補丁。
還沒有走近大門,兩個家人就指手劃腳呼喝道︰「站住,你們是干什麼的。」看著就有些驚人,倒象是過節年時來要求減租子的佃農。安家是經歷過這樣事情的,所以家人這就有警惕心。
叔公們這就陪著笑臉,一臉「我們是好人」地表情離開幾步停下來,呵呵笑著把來意說明︰「俺們要見表少爺。」
「表少爺?」兩個家人一听就皺眉︰「表少爺不在。」叔父們這就卡了殼,再陪笑問一次︰「那見別的主子也行?」
這話只讓兩個家人嘻笑︰「這等大樣,您是什麼人,到我們安家門上要見各位主子,看你上年紀,不能讓別人說我們怠慢老人,到底要見誰說出來,在與不在我給你一個準話兒。」
來弟看著這家人的話是不怠慢,人是怠慢之極。門上一通亂,叔公們受人所托,來了總要見到人說句話兒,成與不成是在三嬸家里就說過︰「成與不成,我們兄弟卻不知道。」
原以為有些年紀總是受人尊重,就是去年要減租子,到安家門上,上年紀的人還有個座兒,不想今天這就不行。安家不是隨便來個人挑著指名見主人的地方。
這里正在亂,兩個家人嘲笑著諷刺著,門內走出來一個人來,站在門上就喝斥道︰「看這一通兒亂勁兒,你們是怎麼當差的,不相當的人趕了去,再不行報官去。」這個人往這里一站就是氣勢比別人要高的樣子。
叔公們這就聲音小了些,先拿眼楮看這個人,身材魁梧帶著不好說話的樣子,因是听到門上吵鬧出來的,面上也不是好聲氣,總的看起來就是不好相與。叔公們為村里人是要出面,可是一听說這是門上吵鬧要見官,這就害怕了。古代人小民見官多是害怕的,何況是沒有讀過書,見識也只是由年齡而來的老人們。
只有來弟兒剛才那一通吵,她是蔫蔫的覺得沒有精神,一看到這個人出來,就是小杏兒也悄悄拉了拉父母親的衣衫,示意不要說話了,來弟兒這就上去要說話了,因為這個人來弟是認識的。
「三哥,」來弟上去就喊一聲,安三皺起眉︰「是你,」這個賣柴姑娘只為著公子一時好心,這姑娘一送就一堆來,象是我們安家沒有柴一樣,安三記的很清,看到她上來一聲喊,然後就是彎腰鞠躬,一氣就是三個。再抬起頭來笑容滿面︰「三哥,為我妹妹,在這府里當差,好生生的說私自拿東西,這就攆回來了。工錢也沒有結算,當然她也沒有拿東西,三哥,公子是好人,您是個好人,安家是慈善人,這是人人都知道,所以帶著妹妹和長輩們再來一次,三哥,您是個好人,公子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