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子下朝,剛從轎子里出來,兒子就屁顛顛過來報信︰「姨媽又回來哭了。」安公子毫不奇怪︰「你姨丈又喝酒幾天沒回家?」
「不是,」安冕跟在父親身邊,手扯著他朝服的一角。
父子走過垂花門,安公子再猜︰「那就是又為不回西北吵架了?」安冕搖頭︰「也不是,」拉著父親袍角的手動幾下,讓父親伏子來告訴他︰「我姨丈外面有了女人。」
安公子失笑,在安冕頭上拍一下︰「這話不是小孩子說的。」安冕揉著頭︰「她們也沒有避我,」安公子板起臉︰「當著你說的?」
「那倒不是,我在門外听到的。」安冕對著父親笑嘻嘻︰「我一听到,就在大門口等父親了。反正一會兒我媽肯定找您。」
二門上站著蓮菂的丫頭,對著這邊東張西望。安公子先對兒子道︰「回去念書去,」安冕很是不滿︰「我會背了,不信我背給您听。」
「那就寫字去。」
「字也寫完了,這是我玩的時候。」
安公子不讓兒子跟著︰「再去寫一回。」安冕可憐巴巴地看著父親往母親房里去,這熱鬧,為什麼不讓我听?
留弟在房里正在哭︰「她自己說的,和梁五哥在西北的時候勾搭成奸,」安公子進來,就听到最後這一句,不禁皺眉︰「嫁雞隨雞,要是嫁給孔二公子,嘴里沒有這些話。」
蓮菂听這話更不對︰「她在哭,你倒進來說這些話。」留弟嗚嗚哭得很是傷心。安公子坐下來︰「說給我听听,又怎麼了?」
「讓你來不是說話,是我要出門,我要去會會那個女人。」蓮菂拉著留弟起來︰「走,在哪里丟人在哪里找回來,三媒六聘的倒比不上一個外來的了。」
安公子笑起來︰「等我听完了,你們再出門,哪里來的女人?」蓮菂氣沖沖︰「有什麼好听的,梁五在西北,沒有閑著。這個女人找到京里來,還拖著一個孩子,說梁五是他爹。」安公子哈哈笑起來,留弟哭得就更凶了,蓮菂就拼命地使眼色讓他不要笑。
「人都來了,就是為會人才來的吧。」安公子讓蓮菂坐下來︰「你倒是一點兒架子也沒有,就是跑上來見你,你都要說不見,你還找著去,生怕見不著。坐好了說給我听听,我听過了說你去合適,你再去不遲。」
蓮菂重新坐下來,留弟擦擦眼淚開始說︰「我在家呢,收到一封信,說是梁五哥的兒子住在客棧里。我來找姐姐,姐姐不在。」蓮菂趕快道︰「我外面鋪子上去了,我的新鋪子開張沒幾天,我得天天去看著。」
「我就自己去了,她見到我凶得狠,手里拿著把剪刀要自盡,那孩子就拼命地拉她拼命地哭。我避到客店院子里,她追出來在院子里跪在地上大哭,說我搶了她的丈夫。」
安公子把蓮菂的茶碗拿起來喝一口問︰「然後呢。」留弟扁著嘴不說話,蓮菂嘆氣︰「她就回來了。要是我,在那里給她幾個耳光,再踢幾腳。我現在要去踢,突然想起來這京里治安歸你管,先告訴你免得你說話。」
「我只管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你這個我不管,不過別人告你上公堂,我幫你把誥命送去。」安公子說過,留弟也忍不住一笑。蓮菂把自己茶碗奪回來,把余下的茶喝光,自己提著茶壺續茶,埋怨安公子道︰「你回來了,一定不讓我去。」
一碗茶倒好,安公子先接在手上︰「不是不讓你去,那孩子是梁五的嗎?留弟說跟冕哥兒差不多高,我在西北的時候,沒听說他有孩子。他那個時候還做夢呢。」對著菂姐兒還在念念不忘。
蓮菂毫不猶豫︰「我一听就知道不是的,不過留弟非要說長得像,」安公子笑上一聲︰「濃眉大眼的人到處都有。」
「是啊,不過留弟丟了這麼大的人,我閑著呢,幫著去看看,」蓮菂眼珠子在安公子身上轉一轉︰「你也回來了,換上便衣跟我去吧,要是我說不過她,還有你呢。」
安冕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我也跟去,」看到父母親一起怒目過來,安冕往一邊兒躲躲,繼續縮在房門外听。
「讓人請梁五來,我有話也同他說,同個不知名的女人有什麼說的。」安公子把手里的茶喝完,蓮菂提起茶壺來︰「你今天上朝說多了話吧?不是讓你少說。還要不要,喝了我的茶,記得把那廝教訓一頓。」
安公子丟下茶碗︰「那廝這兩個字,可是你自己說的。只許州官放火,別人就不能點燈。」蓮菂眉開眼笑︰「對了對了,你可記住了,我放火行,你點燈就不行。」
留弟很是不滿地看他們兩個人,我這里在傷心呢,什麼時候不打情罵俏,偏在我傷心的時候,在我眼面前打情罵俏。
「媽,那廝來了,」安冕在外面又喊上一聲,夫妻兩個人一起笑著互相責問︰「這話是你告訴兒子的?」兩個人都不承認。在外面的安冕站起來迎大步走來的梁五,這話是我自己听到的,不用人告訴。
梁五站住問安冕︰「冕哥兒,你姨媽在這里?」安冕叉著腰先責罵他︰「姨丈,你天天說疼我,怎麼別人的孩子說是你兒子?」梁五往房里看看,在安冕頭上拍了一巴掌︰「誰說我不疼你,我沒兒子,最疼的就是你。再說你家里,我只看你順眼。」
安冕架住梁五的手,歪著腦袋看他︰「姨丈,過幾招?安五師傅說你是三腳貓。」梁五沒好氣︰「三腳貓也當將軍,他是奴才。」然後大步匆匆︰「今天沒心思和你打架,我來找你姨媽。」
房中三個人看著梁五,安公子微微而笑,蓮菂似笑非笑,留弟淚眼婆娑貼著姐姐︰「我今兒晚上住這里。」
梁五一起來,覺得氣勢就要輸人。這三個人一看,就是人多勢眾。一張嘴永遠沒有三張嘴厲害,再說安大人朝堂上有名的會說,簡靖王都要說他是個說書的。梁五過來拉留弟︰「咱們回家說去。」
「我不去,我以後回來住。我听你的和你出去住,你見天兒欺負我。」留弟把梁五手打開,沖著他就一通喊。安冕從外面一步跳進來︰「什麼事情,有我在這里呢?」
這一家人真添亂,梁五心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一行字。他耐著性子哄留弟︰「有話也是咱們的事情,回去慢慢說。」
「你和她說去吧,和你兒子說去吧。」留弟說過,梁五也有怒氣︰「你胡說什麼,你跑去打了人,害得人要自盡。去給人家賠個不是,我在西北那麼多年,縫縫補補多是她。她照顧你丈夫這麼多年,你應該感激人家。」
安公子一曬,蓮菂撇嘴問他︰「你月月送的東西,都送沒了?」梁五剛要接話,蓮菂再沖著安公子道︰「大人您能辯明冤枉是不是,看看這事情,我就知道逼人自盡的名兒,要落在留弟身上。」轉身推留弟︰「你三媒六聘進的門,倒不如一個野女人,你瘋了不成,逼著野女人自盡害自己名聲。」
梁五暴發︰「你別再挑唆了沒有你,留弟不會這樣做」蓮菂愣了一下,安公子不緊不慢地開了口︰「梁將軍,說話要有證據」梁五轉過頭沖著安公子吼一聲︰「你閉嘴第一個要閉嘴的就是你」
「那我呢,我可以說話吧?」安冕在後面捂著耳朵又跟一句。梁五沒了脾氣,這股子氣泄下來就沒精打采。找個椅子坐下來道︰「我認倒霉,你們說吧,有什麼話當著我說,背著我挑唆的人不是好漢」
蓮菂又接一句︰「我本來不是好漢。」安公子皺眉︰「有話說話,你又扯遠了。」蓮菂回歸正題︰「是你的兒子?」
「不是你胡扯,你瞎掰」梁五回答得斬釘截鐵。留弟不信︰「他說你是他爹」梁五只有笑的份兒︰「我說回家說去,你走不走?」
留弟噘嘴︰「不走」留弟眼淚滾滾而下︰「以為你一直喜歡姐姐,心里只有姐姐。不想你一去西北就有了人,我嫁錯了人。」
梁五「騰」地站起來,安冕也騰地跳過來︰「姨丈,要不要過招?我打不過你,我師傅在外面。」梁五不知道好氣還是好笑,重新坐下來算是有點兒耐性來解釋︰「我在西北沒有一天不想著你們,」
安公子咳上幾聲,慢條斯理地道︰「別**。」梁五沖他揮手︰「大人您閉嘴」再接著解釋︰「她拖著個孩子,我看到她,就想到你們姐妹倆兒,我不在一定不好過。」安公子又低低咳上兩聲,沒人理他。
「我想你們才沒事兒幫幫她家里打打水做做力氣活兒,多的錢都讓人帶回來,余下的錢還有剩的,也給過她。」
蓮菂臉上的似笑非笑轉對著自己丈夫,梁五不止一次說帶回來的有錢,這錢在哪里?梁五繼續道︰「每個月都收到衣服,可是髒了破了也得有人補不是。我剛才去見她,她哭得跟什麼似的,一個客店里的人都作證說她手里拿著剪刀哭著跪在地上求你。喝酒的朋友你容不下,這不過是個舊相識,西北呆不下去,到京里尋我為一口飯吃,你也容不下?」梁五說著火又上來了。
留弟氣得火冒三丈︰「是你們容不下我才是我也是跟著安五師傅還出來的,我要害她還要跑到人面前去?」梁五大怒︰「你害她做什麼」
蓮菂與安公子互相看看,安公子面有得色,我早就說過要吵架,這廝沒耐性蓮菂使眼色不行,干脆說出來︰「你說句話兒。」
「他讓我閉嘴。」安公子對著梁五努努嘴︰「一個大男人,自己想什麼就是什麼,听風就是雨,」再看留弟︰「還有你,在家里跟著你姐姐就學不出好來,你也听風就是雨,你們說得對不到一起去,難道沒發現?」
蓮菂和梁五一起好笑︰「你說一句話,把別人都掃進去。」安公子調整一個坐姿,對著蓮菂道︰「你教的好妹妹,」再對留弟道︰「既然是客,是你們家窮得不能容人,還是家里不容人,值得你跑去攆人。」留弟羞慚︰「我看了信去看,沒有想到她拿把剪刀出來。」
安公子再罵梁五︰「她要害人,自己不帶東西。能掐會算知道她有把剪刀,要是沒有剪刀,哪里去找凶器去」
蓮菂小聲嘀咕︰「又把三個人都罵一遍,我冤枉跟著挨罵。」抓著空檔趕快問︰「他帶回來的錢呢?」安公子接著罵蓮菂︰「子婦無私貨、無私畜、無私器,去查查禮記去,還要來問我」
梁五恨恨一記眼刀看過來︰「你夠狠的」
三個人都不說話了,被罵閉嘴的安公子在房中侃侃而談︰「梁將軍,我的職責就是提督各道,停妻再娶可是個罪名。」梁五頭一扭︰「我沒有」留弟笑眯眯︰「對啊,她再說是你兒子的媽,我就讓她告狀去,告你停妻再娶。姐夫,她要是不認得都察院門在哪里,我帶著她去找你。你給我行個方便。」
蓮菂格格笑起來︰「我也跟著去認認,從你升了官,我都不知道都察院門朝哪里開。」安冕坐在母親腳下殷勤︰「我知道,我帶你去。」
梁五抱著腦袋覺得頭疼,看一眼安公子身上還著的是官服。沒處撒氣的梁五只和安公子說話︰「這不是你大人的公堂,你穿著這衣服等著審我?我是自己送上來的,都不用你提人。」
「是你動靜太大了,我回家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安公子抖抖官服︰「你要我審人,去把你的那一房家人帶來,我為你辛苦一回。」
蓮菂也板起臉︰「從我當了官夫人,還沒有狐假虎威過,你要是不去找,就是你心虛,不敢當面對質。讓人去請去,我今天一定要見見是三頭還是六臂。」安公子欣然︰「你這成語用得貼切。」蓮菂瞪眼楮︰「你才是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