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死了沒有?補刀了嗎?」不跳字。
「都補了,還有兩個小的沒補。」
「在哪里?」
「都在馬車里。」
「連車一塊燒了。」
「是。」
「其他人跟我馬上離開這里。」
一陣輕斥混著雜亂的馬蹄聲在夜色中消失。剩下一個黑衣蒙面人來到翻倒的馬車前,掏出火鐮取火。好不容易引燃一簇小火苗,正待要點著馬車的布帷,忽然,一陣狂風襲來,「噗」地一聲,火苗熄滅。緊接著一道閃電,剎那間天地亮如白晝,一團極為刺目的光球鑽入車內。黑衣人一哆嗦,這大冬天的,卻分明听到隆隆的雷電悶哼聲急劇醞釀在頭頂,瞬時就將劈下。一時間,陰風陣陣,如妖怪現身狀。黑衣人怪叫一聲,迅速爬上躁動不安的馬,呵斥連連,打馬狂奔而去。
悶雷鼓搗了一陣子,卻終究沒能成勢,蔫蔫的竟消散了。
那黑衣人逃得已遠。回頭望向白雪覆蓋的山谷,再望望頭頂的夜空。竟是月明星朗,哪里還有半點妖異的跡象?黑衣人猶豫了一陣,終是不敢回頭再行那殺人放火的勾當,縱馬遠去。
樂菱眨眨眼,再眨眨眼,四顧馬車內。狹小的空間一覽無遺,四下散落著錦被包裹。她移開卷縮在懷里的嬰兒,十分不耐空氣中的女乃腥味,爬出車外。
車外的慘象令她大吃一驚。雪地里,傾倒的馬車四周倒斃著無數尸體,連帶馬匹也無一幸免。她疾步走到最近的幾具尸身旁,略加感應,均無一絲氣息。查看之下,財物俱在。
「不是劫財。難道是仇殺?」樂菱喃喃地自語。抬起白皙稚女敕的雙手看了看,再拉扯著身上的錦緞袍服細究一番︰
「這羅哩羅嗦的衣服,象唱戲穿的。唔,幾何織紋,應該比鳥獸紋更古老吧?不少字」
樂菱正在胡思亂想,車中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樂菱一驚,不由四顧茫然。荒山野嶺,滿地死尸,黑鴉盤旋。一個五六歲的女童,一個嬰兒。該何去何從?長路漫漫風雪飄搖迷途孤女啊……
依然是祖蔭不庇,天命孤絕的命運嗎?
樂菱不禁一陣悲憤。一揚頭︰
「干脆來個雷劈死我得了……」
話音未落,墨藍的天際一點星光由遠及近,直奔樂菱而來,眨眼功夫到了樂菱頭頂上空,懸停半秒,「刷!」地一聲,鑽入樂菱眉心。
樂菱一怔,模著額頭不明所以。隨後福臨心至閉目感應,立刻發現了眉心輪多了一朵五彩聖蓮。稍一凝神,瞬間被傳入一莫名空間。
空間不知道有多大,能看清的僅三仗方圓,四周一片混沌灰霧。若非中央有一仗二大小朦朧發光的圓形水池,還真讓人分不清哪是上哪是下。
水池四周是實地,縱橫三丈外就有一種無形的壓力,令人無法再前進一步。地上胡亂地堆放著一些書籍卷軸瓶子盒子等雜物。
水池上懸一拇指大圓柱形紅寶珠,散發柔和的紅芒籠罩水池。水色氤氳的池水中,還飄浮著兩粒蓮子。仔細看去,蓮子外還罩著兩個透明的虛幻人像,一個呈淺白色,一個呈淡紅色。
「怎麼感覺好象很親切?」樂菱正疑惑間,一聲嗤笑傳來。
「切,發什麼呆。那是你的天魂和命魂。白色的是天魂,紅色的是命魂。」
只見一個一寸高的沒有任何毛發的黑色小人兒不知從何處飄進水池,懸停在兩粒蓮子之上。模樣生得跟那兩個虛影一般無二,但非常凝實。黑色小人雙臂環抱,肉呼呼的小腳一邊一只,分別踏在兩粒蓮子上,並輕佻地用力踩了踩。
「……你是?」樂菱遲疑地問道。
「我不就是你唄,玉帝老兒說的你那個該死的地魂。」小人兒懶洋洋地收起雙腿,盤坐虛空,慢條斯理地答道。
樂菱一頭霧水,愕然問道︰「你是我?那我又是誰?」
小人兒奇怪地看了她一下,翻了翻白眼道︰
「笨蛋!你是我們的意識都不知道?喏——天魂、命魂、我,地魂,我們就是你!」
地魂指了指腳下的兩粒蓮子,和自己。
「你現在是帶著我們的載體一起進來的,其實大可不必,意識進來就可以了。」
樂菱越發糊涂了,一時間,惚兮恍兮,覺得有好多問題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地魂似乎看出來了,撇了撇嘴道︰
「你別問我,我有的你都有。你有的我可就不見得有了。哦……自私、任性、奸詐、貪婪、冷漠……一切罪惡的。唔,要是沒我……你吃什麼穿什麼?」小人兒說著自己也恍惚起來,搖了搖小腦袋︰
「不想了,想這些頭暈。這是命魂該干的事。你還是看看那顆珠子吧——」地魂抬手指向懸在半空中的那顆圓柱形紅寶珠,它就是被這寶物吸引出來的。這東西對靈魂有著強烈吸引力。
樂菱定神望去,發現那紅寶珠中部竟生有一白色蓮紋狀眼楮,接觸的一剎那,意識突然融入其中,惟恍惟惚若隱若現似乎看見了無窮無盡影像。
「象是大千世界的鏡像。」地魂說道。見樂菱被影像所吸引,于是扁扁嘴,倏忽不見了影蹤。
樂菱專注其中,良久,前後看到三個小千世界。前面二個看起來十分熟悉,象自己曾經的那個世界,但很多地方缺失,都是自己沒去過的地方。最後一個小千世界看不出大小,只能看見很小的一塊,這一小塊卻十分清晰。仔細分辨,居然就是現在身處的環境。
忽然空間內池水一陣蕩漾,兩粒聖蓮子搖晃了幾下,包裹聖蓮子的幻像似有所凝實。樂菱一個激靈,猛然退出。雙目一睜,眸中精光一閃,仿佛眼前景物盡在掌控中。細細捕捉,卻鴻飛渺渺。不過,樂菱還是興奮地咧開了小嘴。當下沖著天際揮了揮小手︰「回吧回吧,暫時不恨你了。」
樂菱興沖沖地往前邁步,不料竟被尸身絆倒在地。正呼痛,嬰兒的啼哭聲卻再次傳來,撕心裂肺。
樂菱沒好氣地爬起來,走到翻倒的馬車前,就著清冷的月光瞪著車廂內一歲大小手舞足蹬哭鬧的嬰兒,嘴里不由喝到︰「住嘴!不許哭!」
然而一點作用也沒有。樂菱心里尋思︰嬰兒這般啼哭想是餓了。于是在車內亂翻一氣,卻沒找到盛女乃的器物。猛然醒悟,自嘲地一笑,我當是找優樂美呢。壞了,外面死掉的人里有女乃娘。
樂菱本能地想就此離開,眼不見為淨。但再一想來之前師父的那番訓斥,馬上就猶豫起來。師父叫多行善舉,這善是怎麼界定的?做好事就是行善舉了吧?不少字扔下他可不就成不行「善」舉了?不妥不妥。
也不知師父那「否則」之後,會是什麼?想到徹底消失的後果,還是心有不甘。常言道無知者無畏。樂菱第一次是不知道,第二次是沒想到,這第三次麼,既然知道了,又能想到,那麼還是不要發生的好啊。這一世,樂菱可是要做一個小心謹慎的修行者的。師父的話不能不顧忌。
意識投進聖蓮空間一陣亂翻,卻沒找到可供嬰兒吃喝的東西。只好去查看那些書籍卷軸,看能不能找到對策。正看到靈力魂力怎麼怎麼用時,忽然,山風中似有悠長的狼嗥聲傳來。
樂菱側耳傾听一會,旋即望向不遠處的一座山峰,有了主意。靈力是什麼不知道,魂力大約知道了點。念動口訣,拼命調集現今唯一可用的地魂力,勉強引出五彩聖蓮里一道不清不白之氣,背起嬰兒卷起一股烏煙,忽高忽低地撲向山林,尋著狼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