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十月。天,是這麼的藍。風,是這麼的恣意。赤州城沒有蕭瑟,一年四季,都被各種奇花異樹妝點覆蓋著。任意登高,都只見奼紫嫣紅,鋪青疊翠。層樓盡染,花影搖窗。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花香。被風兒殷勤地送來,卻又調皮地掠走。
乘坐白家姐弟的馬車,穿過繁華的大街小巷,去過太古湖,去過泰蒼山,終于,在倦鳥歸林時,回到內城,在內城日月廣場邊的一家酒樓,停駐下超軼絕塵的腳步。
樂菱興奮的不是見到這如畫風光。而是,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現身江湖。是的,江湖。有陌生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因為他們多得只能用江湖來形容。至于險不險惡,那要看對什麼人而言。樂菱自信滿滿,自己又不是莽撞少年。豈會一沖進去就大殺四方,揚名立萬?呃,立萬做什麼?做條滑溜的小魚兒多逍遙?
白家姐弟十分理解樂菱的心情,守護了一整天,也分享了樂菱全部的歡樂。他們吃驚地看見了一個性情大變的精靈般的小女孩,終于飛累了,收回翅膀棲息在窗邊。仿佛不是身在酒樓,而在一座森林的樹堡。
白寒俊默默地注視著對面靠著窗欞的樂菱,此刻的她,又恢復了以往的沉靜,默默注視著窗外的廣場。白寒梅單手支撐著下頜,同樣無言地對著窗外出神。但見眼波轉,不知心想誰。
侍者送來酒菜,才暫時打破了這寧靜。侍者出去後還撓了半天腦袋不解,從來沒見過這麼安靜的客人,哪一桌不是吆五喝六的來,喧囂地吃喝,東倒西歪地離開?
比如,天字壹號房的常客。那可是幾個惹不起的主。他們出現的地方,到是可以制造一片鴉雀無聲的效果。一想到天字壹號房的客人,侍者馬上緊張起來。馬上就要來了嗎?他親眼看見老板正在走廊盡頭的房門口指揮。那已是王子們的長包房。他可不想再在樓梯口撞見他們,上一次被踢下樓梯,養了半年才勉強康復。
侍者在樓梯口探頭探腦听了半天,才蹬蹬蹬地迅速跑下樓去。
與天字壹號房遙對的走廊盡頭的天字貳號房內的三位年輕客人,開始優雅地用餐。樂菱撩開面紗,隨便吃了些東西。她很想抱著那只切碎又拼全的醬豬蹄暴啃,雖然她已經幾乎不用進食了,但那是前世的堅強遺留。啊,裝模做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白寒俊雖在慢慢地品嘗著佳肴,卻不知其味,目光常常不經意地停留在樂菱的臉上。如此近距離的觀賞,白玉般的肌膚更見晶瑩剔透。還有那鮮活而憂傷的內在,謎一樣地令人期待。忽然,他恍惚看見樂菱眼中閃過一道餓狼般的綠光。吃了一驚。定神看去,依然流轉清華。他松了口氣笑了。暗責自己定力太差,竟然會出現幻覺了。不會是心魔吧?不少字自己又要突破了嗎?
白寒梅一直知道弟弟在明里暗里地偷看樂菱,也不戳穿他。良好的家教驅使她用完餐,漱過口才說話。收好絲絹,看了下手里拿著筷子卻沒有動作的弟弟,卻問樂菱︰
「文玉妹妹吃好了嗎?」不跳字。
樂菱點點頭。白寒梅這才對白寒俊說道︰
「文玉妹妹出來一整天,應該很累了。你看天也快黑了,外祖母一定很著急。我們答應要把文玉妹妹完好地送回府的,不如現在就走?」守著文玉,這小子一定吃不好飯。還是趕快將文玉送回去的好。雖然看得出文玉非常開心,以至于一反常態。但哪個第一次出門的小丫頭會不興奮?時間一長,自然收斂本心。現在不是已經又乖乖的了麼?喬老先生果然教導有方。白寒梅這樣想著。
「啊?哦,好的。」白寒俊象被抓的不听課學生,慌忙應到。清了清嗓子,又放下筷子。然後規規矩矩地站起來引路。
白寒梅幫樂菱放下面紗,拉著樂菱的手,從白寒俊打開的房門當先走了出去。下到一半的樓梯,十幾個衣飾華麗的客人正拾級而上。白寒梅忙拉著樂菱退到轉角處避讓。走在最前面的二個客人服飾最華美,身材高大,面目囂張。上到轉角處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上下打量了一番白寒梅,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掌心,一雙桃花眼自詡風流地拋了個眉眼,嘴里不倫不類地說道︰
「相逢即是緣分,花開堪折就折。這位有緣的小姐,貴姓啊?」
白寒梅臉朝向樓下大廳一側,沒有回答。樂菱察覺她的手突的一顫。便用力握了一下。這是傳遞力量的通用肢體語言,很好懂。所以白寒梅很快也回握了一下。
那個客人被無視了卻毫不在意,顯見得常有此經驗︰
「好好!妙!這個美人如花隔雲觀。嗯,既然這位小姐和小公子都不肯賞臉,那本人還是自我介紹吧?不少字」他這還沒開始介紹呢,旁邊那位卻浪笑著開口了︰
「嘖嘖嘖,咱們風神俊秀的象印王子也有認栽的時候?稀罕啊。」
「蟒泰,人說嫖情賭義是咱們男人立身的原則。這個輸中自有黃金債,你這欠我的八百萬兩金……」
「在下白寒俊,見過二位王子殿下。」白寒俊剛才耽擱了一下,追下來就見到這一幕,忙上前應對。
「白寒俊?」象印王子扭頭看著蟒泰王子,「我們認識他嗎?」不跳字。蟒泰擺了下頭。象印又轉向身後一干人。正靠在欄桿上看熱鬧的幾人連忙站直身子,互相看著對方,顯然也不知道的樣子。象印撇了下嘴角,正要回頭,其中一人忽然抱拳對象印說道︰
「回殿下,好象是白外相的孫子,白大才子。那個,鷹緬殿下的表弟。」
「哦?」象印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白寒俊。「撲哧」笑出聲來︰
「哎呀呀,這個久負白大才子的盛名,真是大火燒了鳳凰窩,燒得一家人都不認識。這個早逢不如晚遇,哎呀,可不正是說的我們麼?不如這樣好吧,今天我做東,咱們也來個聯席話詩的佳話,哦,還有你們二位,一起都來。千萬不要錯過這千年常遇的文壇盛會哦。」常遇才盛嘛,難遇算什麼盛會?美女和才子一樣,多多益善。
「對對對,咱們這象印王子可也是舅父生米的大才子哦。」這蟒泰剛被他提點欠帳,忙追馬狂拍。
鬼才知道這兩位在說些什麼東西。白寒俊白寒梅姐弟加上樂菱,憋得差點就笑曝光了。
白寒俊強忍笑意,拱手一禮︰「多謝二位殿下的美意。不過在下和兩位姊妹出來已久,恐家人惦記。就此別過,改日有幸再行叨擾。」樂菱暗道書呆子。就這樣把自己身份給賣了。但願那草包才子注意不到才好。
象印滿腔熱情被澆了瓢冷水,頓時沉下臉來,王子戾氣開始冒頭。下面樓梯上下十幾人隨即配合地一動,很自然地把整個樓梯堵上了。等待主子發話。
象印想了想,卻問白寒俊道︰「這兩位都是你的姊妹?」
白寒俊不知其意,點了點頭。看著下面虎視眈眈的一干隨從,心里焦急起來。這人輕易得罪不得。自己一人到還罷了,姐姐和玉兒可萬萬出不得任何差池。這幫人的地位跟武功又是一致的,憑自己和姐姐兩人加起來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一個隨從。何況玉兒還不會武功。想個什麼辦法才能兩全?
象印則用折扇指著白寒俊心窩處,表情嚴肅地說道︰「你,是鷹緬的表弟,你的姊妹也就是鷹緬的姊妹。我們和鷹緬既是世交也是兄弟,那麼他的姊妹也是我們的姊妹不是?」他這也不拽文了,听起來就很有邏輯。
白寒俊被繞得有點頭暈,又被人指著心口,不由得又是一點頭,渾不覺自己說漏的話已被抓住。
這象印王子草里還是有肉啊。樂菱想到。
象印眼中掠過一絲狡黠,接下去說道︰「那麼,我這做兄長的,請教自己妹妹的芳名,一點不為過吧?不少字」說完,嘩啦一聲,得意地甩開折扇,對著自己一頓猛搖。眼珠子直往樂菱身上轉悠。請教完芳名再請教芳容也不遲。
白寒俊猶豫了一下,這個實誠君子,雖不樂意,可又覺得人家說得在理。再說問問名字總比下辣手搶人好對付多了。于是十分勉強地回到︰「這位是家姐,白……寒梅。這位是舍,舍,這位,」終于醒悟了。一個還沒保住,另一個又被自己曝光了!心髒一縮,臉色一下刷白。
「那位是本王子的未婚妻!」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從下面傳來,只見面色陰沉的鷹緬王子一步步走了上來,身後跟著個瘦小精干的華服少年。樓梯上下的一幫人立即閃出一條道來。
鷹緬王子上來站定後,陰鷙的目光死死地盯了一眼樂菱露在外面瑩白的小手。一副化成灰我也認得你的神情。他轉頭瞥了象印一眼,然後對白寒俊說道︰
「你們還不走?」側身讓出道來。
白寒俊正後悔羞愧震驚疑惑復雜情緒交織著,聞言條件反射地朝樓下奔去。白寒梅趕緊拉著樂菱緊隨其後,轉眼出了酒樓。
鷹緬掃了他們背影一眼,徑直往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