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語在離別的風中說著借光借光,黑夜的雕塑暗暗的悄悄的支支唔唔。如若包含的思量任意飛翔,隨風而起的應是那無衷的秋宜遠游。
世界如此廣闊,令人眼花繚亂。不再躲在屋隅中囿郁,遠行是最好的出路。
一年而已。在琥珀的間隙中。時間,並不象人們說的那般恣意堅強。于是,在一樹零葉恰好的弧度中,還不到落葉歸根的年紀,游子已忍不住歸來。經過這座記憶深處的梧桐院落。暫且停步。
鋼筋水泥包圍中的小巷深處,滿清八旗遺留的庭院。終于保存下來了,成為喧鬧的旅游景點。
曾經冷清的深深庭院,那幾位胡子頭發雪白的老頭兒去了哪里?午後的陽光下,怡然自得地下棋悔棋,大把年紀揚言要揍對方。一杯極好的龍井,就能換得亦真亦幻的老故事。點點滴滴,引人無窮遐思。一塊破舊的石頭,都能美化為織女的支磯石。一個認真的哄,一個挖空心思地編。卻總是告別在愉快的夕陽里。
「小菱?你回來了?」回憶暫時被打斷。院門外彩磚砌至根部的梧桐樹下,淡藍色雅致套裙包裹的,依然典雅,充滿書卷味的溫柔婦女。右手依然拎著一個白白扁扁的菜籃,青翠欲滴的芹菜枝葉探在外面,下面有西紅柿的艷影。
「阿,阿姨?」樂菱有點不想認,但不能。這才走了一年,還不夠裝陌生人。
「呵呵,還叫阿姨。都差點做我兒媳的人了。走,跟我回家去。」溫雅的阿姨似乎忘記樂菱已經離開了很久,還象昨天一樣,不由分說上前挽住樂菱的手臂,微笑的鏡片後面,有一絲晶瑩閃過。
阿姨並沒用什麼力氣,樂菱不由自主地跟上她的腳步。無法拒絕的親切,這一家人都這樣。溫柔的強勢。
伯伯放低報紙,在阿姨刻意提高的報喜聲中也無一絲訝異︰
「小菱回來啦?嗯,好。茶幾上都是你愛吃的水果。去洗洗手過來幫我也剝一個橙子。」我何時愛吃水果了?伯伯卻似乎記憶很好的樣子,站起身來,取下眼鏡,體面地往書房走去。一副是去放報紙眼鏡的模樣。取下眼鏡的那一刻,樂菱瞥見他眼楮里也有一點鏡片一樣的光澤。
樂菱在水池里沖洗了半天的手。為什麼?沒有怨我,責備我?
一頓美好的晚餐,用餐依然沒有講話的習慣,氣氛卻其樂融融。收拾好餐桌後。樂菱進廚房幫阿姨放洗好的碗。視線偶然落在窗外,不遠處,自己已經賣掉的院子。
「有一點可惜,現在的價錢翻了好多倍了。」阿姨輕聲惋惜地說。見樂菱有些神傷的模樣,忙說︰
「沒人住的房子總是壞得很快,這樣更能保持長久。想看的時候也能看到。」
阿姨家是近代花園洋樓,不知為何卻能體會人對老居祖屋的牽掛。伯伯是從外地調來的核物理專家。十幾年前跟老街上的樂菱家做了對街的鄰居。他家愛動的小哥,將一個皮球踢進了樂菱家的小院。從此為剛剛送走祖母,最後一個親人的樂菱帶來了溫暖的陽光。
樂菱于是成了花園洋樓的常客。一年年過去,長樂菱四歲的天意還在念大學期間,一遇假期就忙不迭地跑回來,熱情地指導樂菱學業。他拿出很多很漂亮的名家畫冊,誘導樂菱學他一樣,立志做一個建築設計大師。美化這個世界。
偏偏樂菱是失去天魂下凡而來的萌小仙。不再按學校那一套思維。既無泛濫愛心,也無遠大追求,對建設更毫無興趣。早就十分有目的地規劃了自身前途,志在實現天庭時許下的抱負。旁門雜類兼學並包,一畢業,就馬上沖進社會,做了一些五花八門的專家。頻頻成功,十分得意享受。神仙那兒領會的東西,果然誠不我欺,不同凡響。
天意還沒留完學就海歸了,守在樂菱身邊苦苦勸阻。在樂菱數番拖延婚期後,終于在最後一次時發怒了。溫文爾雅,陽光燦爛的天意,變成了想吃人的大灰狼。
「踐踏一個男人的自尊不付出代價怎行?你喜歡騙人是嗎?你以為只有你會演戲?你知不知道,還有一種職業比你這套更能表現演技!不過,憑你最多也就做個三流的吧?不少字而且還不能靠姿色去謀取。」說完摔門而去。
天意外型俊雅,體形高大健美。良好的修養,一身世家氣質。很符合不少少女心中白馬王子的標準。再加上為人目標明確,執著堅定。在投身演藝圈後迅速躥紅,成了當仁不讓的一代偶像巨星。
身邊潮來水往的香車美人,有意發出很大的動靜,在樂菱門前來來去去。有時半夜一身酒氣地叫開樂菱的門,向抱在胳膊中膩在一起的絕色美女介紹尚未清醒和梳洗的樂菱,這是他啥的未婚妻。不待樂菱發話,又呼嘯而去。
時間一長,樂菱實在不堪忍受了。不僅僅是生理上,更是精神上的折磨。她發現自己並不是不在意天意,反而更在乎了。陷入一種無望的懺悔中。好好的鄰家哥哥,一個未來的大建築設計師。就這麼被自己毀了。她真該萬劫不復。阿姨伯伯會更傷心吧?不少字自己更無顏相見。
于是,樂菱辭掉所有工作,賣掉祖屋,扔掉手機。獨自踏上了去往異國的飛機。要走,就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還是回來了。象一只風箏,飛得再高,再遠,也有落地的時候。檢查一下有無破損,待風起的日子,才能再次御空飛舞。
風箏的線軸,就在地球的這個地方。樂菱這次要來拿走線軸。從此天涯海角,再無歸路。不意,正彷徨悱惻之時,竟被阿姨領回了久已不進的家門。
還能說什麼呢?自己並不是這家外出旅游歸來的女兒,向父母得意地宣揚自己的各地見聞,然後拿出各種充滿異國情趣的禮物,取悅家人。樂菱兩手空空而回,腦海里留下最多的,是飛機翅翼下的厚厚雲層。天上的宮闕,是她最想回去的地方。卻不知如何才能破界飛升。
阿姨和伯伯,比她經歷更多。沒有埋怨樂菱,更沒有嘮嘮叨叨的說教,十分寬容體貼。收拾好廚房,樂菱告辭,阿姨卻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樓上天意的房間門口。
「賓館哪里有住家里舒適。天意很久沒回來了。這間屋子阿姨天天打掃,你就安心地住在這里吧。想走的話,這次不能再不告而別,而且,以後也不能關閉手機。諾,這里有一只新手機。你那張卡一直有幫你充費。沒有作廢。補一張新卡就能用了。」
阿姨微笑著道了晚安,叮囑樂菱好好休息。然後關上房門輕輕下樓去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惦記著我。樂菱感到一種借來的幸福。取出手機小心地握在手心里,冰涼的機身,很快就有了暖暖的感覺。這就是風箏的線軸。
房間牆上、桌上、床頭櫃上。都是天意各種帥氣、性感的唯美劇照。陽光般的標志性微笑,小麥色皮膚,看不出一點點憂傷。真好,他已經適應這身份。有人天生就能一夜成名,不一定非要按照喜好去百般努力。他現在這樣,不是更好嗎?精神建設,往往更比物質建設貢獻大。未嘗不是另一種建築設計。何況還是雙贏,名利雙收。
不知道他又到哪里拍片去了。洗碗時好像听阿姨說過。是去了那聖潔的雪域,拍攝一個關于血統高貴的康巴漢子們的故事。聖騎士橫跨歐亞大陸而來,古老的征服,原始的愛情。信念執著,彪悍狂野。最後迷失在這更為古老的雪山草地……
信念之一物,正是樂菱所沒有的。差距還真是不一般的遠了啊。樂菱迷迷糊糊地一邊想一邊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