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好的秋日。清晨,雪山披金,萬鳥入谷。
神虎王儲於菟熙的成神日慶典,如期舉行。
極南雪山下的廣袤之地,王權是唯一的秩序。王權來自于神的授予,護佑極南混亂的族群世世代代和平安樂地生息繁衍。神降之日,更意味著希望的延續,是極南各族群的共同節日。
極南人民難得地起了個大早,興許很多人昨夜壓根就沒睡,回歸勇士們的歡宴為熙王的節日慶典提前進行了預熱。極南雪山下的廣袤谷地,此際溢滿歡樂,處處鶯歌燕舞,人們見面不管認不認識都打招呼,認識的人更倍加親熱。
街上的行人都不會好好走路了,裝扮光鮮艷麗,手里拿著色澤豐富的花環、彩帶,各色物品,轉著圈的跳著,歡鬧著,奔向街市,奔向東山廣場,奔向更多的指定地點,其中,也包括鸚鵡族的藍湖。
鸚鵡族兩千護衛分布在藍湖湖畔周圍,盡量分散,才勉強能夠覆蓋整個區域。這已經是鸚鵡族三分之一兵力了,相對鸚鵡族數十萬人口,實在是少得可憐。與其他猛禽猛獸族相比,更不值一提。好在族人數量卻不見得比其他族少,而且在別的方面對極南來說,更有價值。
樂菱也早早就裝備整肅,英氣勃勃地佇立在藍湖正南啄羊族長精致的大竹樓下的西側。
原本安排她守東面,但樂菱將這位置讓給了十分渴望值守東來正道,方便打望別族美女的袍澤兄弟。那兄弟自然是喜笑顏開,樂菱大獲人緣,肩頭再次被拍痛,臉上越發現出冷峻來,對面前經過的無數佳麗回眸,視而不見。
要說樂菱的軍容軍姿,極南之地或許無人可比,雖然她不記得了,但即使前世不參加軍訓,當初為蟒泰訓練部屬的時候做的示範,也足夠她藐視同樣沒在意紀律作風的極南獸族軍隊。銀甲裝備一上身,下意識地,軍人的味道就自然散發出來了。
有趣的是,距她五步開外的平素吊兒郎當見姑娘就吹口哨的護衛,比較了下樂菱與別的兄弟們受姑娘們關注的次數,認為樂菱更帥。聰明好學的鸚鵡族護衛立即效仿了這酷姿。再隔開五步的兄弟的兄弟一看……,紛紛效法。
話說一個人這麼站還不怎麼明顯,一但成隊列,服裝又整齊,站姿又挺拔,這整體氣勢立馬就出來了。引得平素不怎麼搭理他們的姑娘們都頻頻側目,受影響的兄弟就更多了。顯然,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身教勝于言傳。
就這樣,鸚鵡族護衛在樂菱左右兩側站成了正規軍。莊嚴、肅穆、威武。好人一見,頓生敬意,宵小一見,頓生畏懼。姑娘們……
別管有什麼用,夠帥又拉風就行。無形之中,樂菱開始影響鸚鵡族的天然秩序了。
但她自己毫無覺察,不目斜視地凝視前方,心里卻浮想聯翩。
原來這獸族神誕隆重紀念日,不搞啥過去未來總結展望的。唯一儀式就是於菟熙王儲打扮成高級原始人,風騷地高坐在二十四抬高檔原始藤木花轎正中,被打扮中級的原始人前呼後擁風風光光地抬出來,然後在打扮抵級的原始人們拋擲彩帶花瓣水果,崇拜愛戴的目光中,繞了一大圈,又囂張地回去了。
也不知身上被水果砸傷沒有,樂菱有些惡意的祝福了他。
接下來之後,顯然就是無窮無盡沒大沒小沒老沒少的,胡吃海喝,頌歌,跳舞,盡情娛樂了。
人群也漸漸向藍湖涌來,樂菱還留意到,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隨便涌入,但這很正常。資源與人口,一對永恆的矛盾。
其實只要有酒有肉,就可以留住絕大多數人。至于到不到藍湖這種層次較高的場所,說不定有人還不樂意陪在上位者身邊受拘束呢。雖然王族已經宣稱,節日無尊卑,但只要不是腦子燒壞了的,就不會當真。
見到帶頭走來的神虎王於菟玄,鸚鵡族的護衛們更是精神一振,挺直脊梁,堅定不移地以注目禮方式表達了敬意,引來的訝異目光越多,更是如此,尤其是還引起了神王及其身邊女眷的注意時,竟然隱隱有了不匍匐下跪的沖動。
袍澤們偷眼看向樂菱,樂菱卻破天荒地單膝跪下,左手按右肩,給於菟玄們敬了個更帥更酷的禮。這禮節她打哪兒見過,想的時候又突然心痛。
樂菱這不情不願的折衷跪禮,卻為身邊袍澤們指引了方向,飛禽化形獸的反應非同小可,瞬間齊刷刷跪了一排。
啄羊族長嚇了一大跳,想要解釋。但是於菟玄神王卻一點也不介意,反而覺得這樣很有趣,鸚鵡族總是能帶來別樣驚喜,護衛們干淨利落整齊的跪禮更讓他體會到尊貴,卑微的匍匐與優雅的禮儀,帶來的愉悅不同,後者更接近巔峰。他把這舉動看成了表演的一部分,效果等同重頭戲。
待於菟玄在南尊席坐定後,樂菱迅疾起身,繼續目不斜視肅立,袍澤們很配合的同樣如此。啄羊族長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若有所思。但服侍神王的事更要緊,來不及考慮太多。
神虎王於菟玄吩咐不必等到熙王來才開始。於菟熙經常外出,對歌舞表演的興趣原本就不如父王濃,所以,於菟玄才是真正來觀賞鸚鵡族節目的。
按慣例,女孩們如花似玉,繞圈子,打轉轉,裙裾飛舞爭奇斗艷。沒完沒了的跳。
男孩們英俊健美,翻筋斗,扯旋風,雙翼撲閃穿花蝴蝶。有始有終的飛。
阿格布如一團火焰燃燒在巨大的皮鼓上,鼓點從腳下響起,皮鼓如蹦床,讓無翼的阿格布蹁躚騰飛,飛到最高處時被男孩們五彩繽紛的翅羽緩緩托回。
極南山谷中,鼓點、號角、歌聲,有節奏無休止地響著。
真正的視听盛宴在夜幕低垂,皓月當空的時候才開始。
阿格布對著東山,對著於菟玄,對著雪山,對著藍湖,用那黃鶯般的絕世妙音吟唱無字之歌,空靈靜美,如祈如禱,如哀如怨,如泣如訴……,就在絕望襲來的最後關頭,整個山谷驟然燃起了成千上萬的篝火。
一道穿透萬古綿遠不絕回蕩八方的男性嘯音沖出谷地,大緋將整個節日的氣氛推向了高潮。遠山回應余音,山谷內潮起節奏吶喊,此起彼伏,從此生生不息。
自由地唱,自由地跳。盡情暢飲,盡情歡笑。每堆篝火都見證了他們此刻的歡樂,熱情在不斷升溫的柴火中 啪啪地爆開,從此永不熄滅。
樂菱有些感動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也願意當此見證,拒絕了前來替換的兄弟。曲終自有人散的時候,神虎王還沒有離開,她和化形護衛們有這體力和精力堅守到最後。
金竹林下的鳳尾竹搖曳起舞,銀月賜予了藍湖一個金色的倒影。金發飛揚的於菟熙終于來到鸚鵡族屬地,白色袍服上襟敞開,略帶醉意與鸚鵡們混在了一起,跳舞喝酒,不分彼此。
「熙王身邊是他的王妃和神狐王里的女兒。」不遠處的兄弟討好地乘亂告訴了樂菱。
樂菱一愣,繼而微笑,這麼說,母老虎和狐狸精全來齊了?
忽爾有點為阿格布擔心起來。阿格布也許因為誰沒來欣賞她的歌舞而傷心,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竹樓。
阿格布的竹樓就在樂菱身後的金竹林里,鳳尾竹沙沙低語,听不到阿格布的聲息。這樣喧鬧的環境,愛跳愛唱的阿格布睡得著嗎?
不知道極南兒女有無人族的嫉妒情感。樂菱突然向副統領要求替換自己。
樂菱回到竹窩,用阿格布的傷心激起起了小灰的勇氣。
將打扮得自然質樸的小灰帶到阿格布精致小巧的竹樓旁,樂菱退到鳳尾竹叢中,背靠金竹,靜靜吹響了手里的葫蘆絲。柔美流暢,和音豐富的旋律,將金竹林外的喧嘩漸漸推遠。
幽幽月光下,小灰勇敢地走到阿格布的竹樓前,攤開雙手,深情舒緩地唱起了一首優美的歌︰
月光啊下面的鳳尾竹喲
輕柔啊美麗象綠色的霧喲
竹樓里的好姑娘光彩奪目象夜明珠,听啊
多少深情的葫蘆笙對你傾述著心中的愛慕
哎……竹樓里的好姑娘,為什麼不打開,你的窗戶哎……
……
小灰的渾厚嗓音把這首優美的歌,演繹得十分出色。听慣了這首歌的樂菱都被深深感動,既而發現金竹林邊不知何時來了一群女孩,听得如痴如醉。美麗的阿格布也依在竹樓欄桿上靜靜地聆听著。
真正的美不在乎是否符合潮流,如空谷幽蘭,一經被發現就能擄獲人心。樂菱對這首歌曲原本就很有信心,當她來到鸚鵡族時,心中就已時常唱起,教會小灰之後,更相信聰明的小灰憑借歌聲和手里獨一無二的葫蘆絲,一定能在鸚鵡族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