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州城東西城區跨度極大,樂菱在冬日午後的陽光下老老實實地步行,東打听西打听才東轉西轉地找到了座落在外西城區的方府,已是傍晚倦鳥歸巢時。
方府高門大院,枯藤爬滿老牆,積韻厚重,卻稍嫌蕭索。西側門前一株百年石榴樹青翠無紅,正門階上朱門深鎖,階前左右盤踞石獅,兩個腦袋大的銅環分別餃在兩扇大門的螭龍獸吻中。
樂菱步上台階叩過銅環後立在門前等候,心里默念著對于爽約的說辭。不久,大門「咕咕」開了,一個年邁的老僕出現在門內,當對方問及來意時,樂菱恭敬地回道︰
「有勞老丈代為通報,在下受貴府公子方文皓所托,特來為他父親診病。」
老僕上下打量了一番樂菱,見樂菱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面上似乎甚為懷疑,嘴里卻道︰
「啊,呵呵,這位小大夫,你可算來了,昨日我家小九公子在門前候你多時,鬧得老奴也一刻不得消停呢,今日你可算來了,呵呵,不過我家小九公子昨日等不到你,今日一早又進山去尋藥去了,啊……我家小九公子極有孝心,就是性子急了點。不過這也不怪他啊,再過幾天,恐怕就沒時間進山了啊……」
老僕年邁,有點嗦,不過意思表達還是很清楚,于是樂菱忙到︰
「實在抱歉,昨日在下確有急事,不能如期赴約,既然小公子不在,那麼在下改日再來,煩請老丈待方小公子回轉將在下的歉意一並轉達于他。那麼在下先行告辭,啊,不送不送。」說完就打算溜之乎。
「不不不,小大夫先別急著離開,老奴話還未說完,我家小九公子出門前還叮囑過老奴,若小大夫前來,便帶小大夫直接前往四爺處診治,小大夫還請隨老奴來吧。」
呼,這老人家還真不嫌麻煩啊,非得弄出兩段話來僅供參考,一開始就直奔主題不行麼?樂菱笑笑,只好依言而入。
樂菱跟在老僕身後,穿過外院行至內院,經過內院正堂門前時,忽听堂內一人發問,聲音沙啞蒼老,似有病痛︰
「忠善啊,何人來訪,你又帶他去哪里?」
老僕忙回返堂門處對內稟到︰
「回老爺,是昨日九小公子等候的大夫,老奴正要帶他去四爺處診治。老爺您怎不在楓林居內休息呢,這內院正堂風多大啊,您……」
「老毛病了,咳咳,不礙事,哦……是皓兒請來的大夫啊,咳咳,去吧去吧,切莫怠慢了大夫,回頭診完四兒的病,再請大夫過來一敘。」
「是。老奴這就馬上去。」
老僕隨即返身又給樂菱做了個請的手勢,越過樂菱繼續帶路前行,很快穿過一處側門進入後院。
後院很大,周邊林木蒼翠,亭台樓閣掩映其中,林前道路縱橫,入林不知去向。老僕一路東行,途中經過無數樓院,古色古香布局巧妙,與周邊景色自然融合,至少百年以上方能達此程度。但奇怪的是,偌大的庭院,沿途卻幾乎無人,偶見僕從丫鬟,亦是形色匆匆,顯得十分清冷。
瞧這景象,以前方府人口一定很多,現在應該是搬遷的緣故,而且已經搬得差不多了,樂菱暗道。
老僕對眼前的景況卻並無說辭,似乎變成一沉默寡言之人。樂菱雖對其前後變化之大頗覺意外,卻也不便多問,料想老人也許故園難離,此刻大約觸景傷情。
最後進了一處名為牡丹園的院門,方見略增人氣,遠處往來丫鬟著裝打扮看起來也很不錯,還有護院家丁,裝備貌似比於菟熙的侍衛還好,遠遠看見老僕帶著樂菱入園,立刻分出兩人迎上前來。老僕站定,歉意地對樂菱說道︰
「小大夫在此稍候片刻,容老奴先行通報。」
樂菱點了點頭。老僕隨即迎上前去,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兩護院向樂菱看來,隨後點點頭,轉身往牡丹園東南一處處檐角鏤雕描繪牡丹圖紋的錦樓華廳走去。老僕回轉樂菱身邊,手指向園北的池塘和亭台,說道︰
「四爺常在那兒一坐整日,現下日落,想已回房歇息,唉,四爺腿不方便,行動只能乘坐步輦,也就只能在這園內活動了。我家四爺心思又極重,原本話語就極少,如今,竟連一句話也不說了,唉……」老僕說著,眼中隱有淚光。
到是人如其名,一個忠厚善良的老人,樂菱想到,同時亦自問,自己這蒙古大夫,是否真能治好他家四爺的病?唔,但願木靈力可以放諸四海而皆治吧。話說自己對各種靈力的掌握,貌似還不如地魂啊……
樂菱正自慚愧中,起先前去稟報主人的兩護院很快折返回來,其中一人對老僕說道︰
「忠伯,公主請這位大夫一人前往花廳,你隨我去用些茶點吧。」
公主?樂菱一愣。忠伯卻轉頭又對樂菱歉意道︰
「那老奴就不能陪著小大夫了,請小大夫隨這位侍衛兄弟前去吧。老奴在外等候,請小大夫一定盡心為我家四爺診治,老奴多謝您了。」
樂菱只好點點頭,說道︰
「忠伯請放心,在下一定盡力而為。」
樂菱隨公主侍衛穿過種植無數花期已過的牡丹花樹庭院,進入一花團錦簇的花廳,廳內所有家具陳設均與牡丹相關,木雕漆描,屏繡娟扎,令人目不暇給。
堂上巨幅水墨牡丹軸畫下主位雕花靠椅上,更坐了一位虹彩繡裳,富貴逼人的美貌少婦,仔細看去,面上卻略帶浮腫,眼圈微紅,象是哭過。
樂菱暗道這位應該就是公主了,那這四爺豈不是駙馬?樂菱有些犯暈,既屬皇室,那麼必有御醫,這御醫都無法醫治滴疾病,……咳咳。咳咳。
侍衛告退後,公主輕啟朱唇,緩言問道︰
「這位大夫想必便是皓兒口中贊不絕口的醫道聖手吧?不少字」
樂菱忙回道︰
「不敢,方小公子謬贊了,在下愧不敢當。」
公主沒有接話,目光在樂菱臉上停留了約五息時間,方才收回目光,端起桌邊的細瓷茶盞,細細品了一口,放回桌上,才又說道︰
「皓兒這孩子,孝心可嘉啊,難得他竟尋到一位醫術能勝過趙御醫的大夫來……」
「啊,不不,在下可不……」
「你別打斷本宮的話,好嗎?」不跳字。公主有些不悅。
樂菱只好點頭。公主才又說道︰
「既然來了,不請你這位大夫看看可不行,否則皓兒一定會十分失望,……不過本宮有言在先,還請這位大夫稍加掂量,趙御醫多年來,對駙馬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並非無法徹底醫治駙馬的……實乃不敢輕易用藥,駙馬身子骨極為虛弱,本宮也曾延請多位名醫,均無良策,這位大夫如有良方醫治,亦需經過多方辯證,方可用于駙馬之身,不知你可願接受?本宮听聞俗世偏方均為不傳之秘,若確有奇效,本宮亦可巨金收買,不知這位大夫又可願割讓?」
公主左一個這位大夫,右一個這位大夫,看來只是把自己當作江湖郎中混吃騙喝來了,還是看在她兒子孝心可嘉的面上,勉強與我敘話,即便有所指望,仍只是認為自己不過有啥勞什子秘方而已,本小仙哪里來的秘方給你?樂菱一陣郁悶,于是回道︰
「在下並無秘方,不過小有一些手段而已,公主既然不放心,那麼在下也不勉強,請恕在下就此告辭。」
樂菱說完轉身即走,心道方小公子,並非我不願為你父親醫治,既然來過了,也算是有個交待了。而且听他母親這意思,他父親的病也不是不能醫治,只是駙馬大人身體金貴,不敢胡亂用藥而已,我要是貿然出手,萬一弄出別的啥毛病來,豈不糟糕?嗯,還是趕快閃人的好。
樂菱還未走出廳門,只听身後公主又發話到︰
「來人哪,送那位大夫去駙馬那兒看看吧。」
公主話音剛落,廳外即刻過來四名侍衛,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將樂菱挾持住,帶往一處樓台遮蔽的所在,繞過樓台抬眼望去,遠處殘陽斜照池塘邊,約十來個丫鬟侍衛環護中,有一男子面朝池塘西面坐在一木質轎椅上,白袍白發隨風鼓蕩,低頭沉思狀,看不到樣貌表情,只覺整個人若同夕陽下的雪山,被殘陽侵染了一身的淒紅。
侍衛並未再前行一步,很快又將樂菱帶離,到了牡丹園園內方才停下,只一會功夫,忠伯由先前帶走他那位侍衛陪同下也來到樂菱立身之處,忠伯詢問的目光看向樂菱,樂菱苦笑搖了搖頭,忠伯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馬上又恢復,想是本為預料中之事。
忠伯帶著樂菱離開牡丹園,一路二人亦未多作交流,只是稍微提到了方小公子,樂菱自是表示十分歉意,忠伯除了言謝外,還流露出對自家小九公子的擔心,一個勁地嘮叨,怕小九公子又如前日那樣,久久不能回歸。
樂菱謝絕了忠伯去見方家老爺的提說,雖說隱約覺得公主的行為有些怪異,但畢竟連病人的面都沒見到,更未醫治,又有何面目去見人家堂上老父?
忠伯見樂菱態度堅決,亦不好勉強,只得遺憾地將樂菱送出了方府。
出得方府,樂菱方才呼出了胸中的一股悶氣,搖了搖頭,快速往回緣木魚館的道路行去。回路已知,自是快了數倍,夜色中剛剛走入雜院燈火處,就見宮保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一把拖住樂菱的胳膊就往緣木魚館大廳跑去,一邊嘴里還急道︰
「快快快,有人砸咱們場子,老板派人到處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