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到岸,終將去之。
岸柳依依中,白寒俊依然伴在樂菱身旁默默行走。
「你不陪著齊可風嗎?」。在樂菱心里,齊可風已不能尊為兄,盡管自己如今的年紀還不到十五,人前本該兄友弟恭。
白寒俊並未對樂菱的態度有何異議,輕搖了搖頭,遙望遠水說道︰
「喚醒他不如讓他沉睡,也許……寒俊同樣如此。」
是的,誰也不是天生的暴徒。誰不向往美好,向往和睦?沒人會是生下來就為破壞這個世界來的。卻又是什麼原因,是誰,讓他們走上了不歸路?
去,還是留?可以預見的悲劇,卻回天乏術。
如果與這些人統統不相識,才能笑看風雲。
晨曦中,樂菱與白寒俊一路並行,卻各懷心思。來到泰安區的街口,白寒俊停下了腳步。
身邊忽覺少了一物,樂菱回望過去,露出詢問的眼神。
白寒俊在樂菱的注目下恍如隔世驚夢,定神之後,才露出溫潤的笑來︰
「寒俊今日著裝亦羈絆,不能陪彈珠奔行其間。且容寒俊緩行。」
樂菱眨了眨眼,又抬眼看了看周遭,才恍然道︰
「齊可風與白兄果然至交好友,什麼事都不瞞白兄。既如此,彈珠便先行一步。」跑得兩步,又回身望著白寒俊說了句,「試問衣裝可換,心羈何解?」說完轉身拔腿便跑。
早間的泰安街道原本無須奔行,但此刻的心卻向往著御風而行。
白寒俊臉上笑容一時僵住,望著樂菱輕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柳蔭層疊的遠街盡頭。
緣木魚館早茶熙熙,舞台暖響,眾生融融。
一路飛奔而回的樂菱,腦中想的卻不是江山如畫。所以她這次沒有繞道雜院混跡其中,而是招搖地快步穿堂過院,在求魚老板和伙計們的注目禮中,直奔緣木魚館後花園。
手按上後花園青灰色的木門,等待著門應召而開。
可是這次等了很久,門卻毫無動靜。
露西芬沒在後花園里嗎?樂菱現在很願意見到露西芬,卻似乎無果。抬眼看了看院牆,心道露西芬應該不在,飛進去也毫無意義。既如此……
樂菱轉目看向東樓廊道盡頭的桃錦閣,看著看著,彈弓便滑落手中。迎風一晃,如意金彈弓變作了一根七尺長,手腕粗的金色能量棍,握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不錯,大約百十來斤,還可任意從空中吸取任意五行靈氣增加重量,果然如意。
也很傳統。
樂菱單手倒提如意金彈弓行至桃錦閣門前,一腳踹開桃錦閣的門風一般卷了進去。
很江湖,一點都不玄幻。
桃花扇中,妖冶的米青山正帶著一少年安坐榻上親昵地吃著早餐,邊上遠遠侍立著一個緣木魚館的伙計。樂菱沒看那少年是否又換了人,伙計又是誰,旋風般襲上前去一棍擊在米青山的脊梁上。
是的,不是米青山的腦袋,樂菱沒打算這樣便宜地就要了米青山的命,所以一陣「 里啪啦」棍棍帶著五彩幻影,雨點般擊落在米青山的身上。
米青山或許也有著雷都不打吃飯人的更傳統觀念,而且樂菱速度實在是來得太快,房中三人事實上腦中還盤旋著「怎麼風都刮進里屋來了」的疑問,還來不及生出南炎聯盟春天風急的答案,米青山便已在樂菱一頓狂風暴雨的襲擊中,連招架的功夫都沒有就悶聲倒下了,更別是說還手。
榻桌旁手里還端著飯碗的少年,直到呆呆地看著米青山紗衫條碎皮破血粘地倒在自己腳邊死死望向自己時,才驚恐地尖叫著拼命鑽入被窩頂著錦被直至榻角才停下,連人帶被蜷縮成一團懾懾發抖起來。
伙計離得遠遠的,驚嚇程度卻也不亞于榻上少年,但當他看清堂上彈珠看清榻上米青山的狀態後,竟抑制不住差點沒歡蹦起來,最後選擇向門外沖去,經過樂菱身後的時候,壓低嗓門迅速說了句︰
「好樣的彈珠」並在腰間暗暗比劃了一下大拇指,也不管樂菱看沒看便奪門而出。
顯然也是一個受過米青山欺凌的伙計。從渾身的興奮狀,明顯看出是去傳布喜訊的。
樂菱則冷靜地看向榻上狀似淒慘的米青山,一點都不快意。
毛線,中天帝國元信中武將就這水平?就算已是廢人,也不該毫無抵抗之力。
雖然此次計出從小與文皓常玩的游戲,乃屬悶棍類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同是土屬性的武修,米青山的修為比文皓強了不知多少倍,何況自己並未下死手,腦海中還醞釀著幾套戰術升級方案呢,願打算泄憤之余借機提高提高戰斗經驗,這米青山就死豬樣倒那兒一動不動了。
怎一個郁悶了得。
米青山死是肯定沒有的,樂菱一直感應著米青山的生命體征,其人呼吸雖細若游絲,但卻依然可尋,不過身上竟漸漸浮現出蠟黃色,越來越象死人了。
什麼玩意?想來想去,懷疑是護體土靈盾。米青山這是準備反擊還是裝死?
樂菱微眯雙眼,緊盯著米青山的微末動靜,即使外面傳來嘈雜聲和急遽跑動聲,也沒有移開過視線。此人一向奸猾,不可掉以輕心。
米青山卻仍一動不動。
正在這時,鷹屬侍衛們沖進了桃錦閣,樂菱暗道糟糕,當即揮手制止侍衛入內。鷹屬侍衛們見樂菱無恙,轉身自動封鎖了穹門。樂菱乘機收回了金彈弓。
緊接著門外也涌入一群人,止步于門邊議論紛紛,什麼表情都有,就是沒有關切。米青山其人,人既不識,識者又恨,實為禍害死不足惜。
但樂菱現在顯然還不想殺他。更奇怪的是,米青山也沒有土遁。
求魚老板從人群後千辛萬苦地鑽了出來,想進來又怕侍衛,站在人群前惶惑地大聲問道︰
「彈珠,彈珠哎,這是怎麼回事嘛?他是本店的客人,客人啊,啊彈珠啊,有什麼事化解不了呢?你怎麼,怎麼就打了他呢?讓老板進來看看好嗎?這要是出了人命,可,可……」想說擔待不起,又覺彈珠似乎十分擔待得起,于是只有繼續唉聲嘆氣,脖子伸得老長盡力往里張望,油膩膩的臉上擠滿了擔憂。
此地只怕也只有求魚老板會關心米青山的死活了。
樂菱轉目又看了一眼榻上依舊死豬樣的米青山,轉身快步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對求魚老板笑言道︰
「抱歉啊老板,我入戲了,不小心把這里當成了舞台,把那人當成了妖怪。您這一喊,我才醒悟過來。不過他沒死,只是嚇昏過去了,用冷水澆澆就能醒。」說完也不等求魚老板回話,一擺頭,在鷹屬侍衛們的環護下迅速分開圍觀人群,很快回了煙雲閣。
樂菱牽強附會的王霸解釋,也不管別人能不能接受,總之自己心里爽了,就對了。
緣木魚館舞台劇大導入戲太深,闖入緣木魚館客人房中將客人當妖怪暴打了一頓,並聲明對此事負責。此一奇事就如此傳開了。如有異議,可以到衙門去請大老爺來問案。
並且分管泰安區的最高長官就在緣木魚館東樓頂層包住,有心報官的話,何其方便?
所謂民不舉,官不究。又有誰會為了一個陌生人多事呢?
事實上也無人代受害者去上訪,只有求魚老板關上門親自守在了米青山的身邊,不過差出去請醫的伙計卻一個個都一去不回,直到派出第十個伙計再去請後,伙計們才簇擁著一名老邁得連方向都不怎麼拎得清的據說是專治跌打損傷的名郎中回到了桃錦閣。
正是為了眾里尋他老人家,所以伙計們才跑斷了腿,才不得不耽擱了半天。
求魚老板不知為何也沒責備伙計們,只是苦笑著擺了擺手驅散眾伙計,然後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好不容易才模到米青山手脈的老郎中手上。
老郎中只模了數息時間,便準確地模回自己長短不齊的白胡須上,搖頭晃腦哼唱了半天疑是湯頭歌,才擲地有聲地說道︰
「沒治了。老夫十歲行醫至今已八十有余,從未誤診。此女已病入膏肓,無藥可醫,老板切勿再讓她接客了,以免害人害己哪,……靜養或可多活幾年,唉,造孽啊。」
「噗……」米青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終于醒了。
樂菱回到煙雲閣關上門正打算回臥室補覺,忽覺腿邊有異,驚跳開一看,竟是多日不見的,鼠族小豆丁。
還是這麼鬼祟啊……,撫了撫狂跳的心髒,樂菱松了口氣,繼而驚奇地問道︰
「你怎麼進來的?啊,小豆丁?」
鼠小豆丁茫然地仰頭看了看樂菱,又低頭看了看樂菱的臥室,才又仰頭看回樂菱,往嘴里塞了一塊小餅干半拿半含著,說道︰
「就……這……樣……,進……來……的……啊。」
樂菱偏頭看向鼠小豆丁,鼠小豆丁也偏頭看向她,嘴里又含混地說道︰
「我……不……叫……小……豆……丁……,我……叫……鼠……千……千……」
鼠千千?啊,有進步,比鼠錢婉轉多了。樂菱一笑,屈身模模鼠千千的小腦袋問道︰
「千千小豆丁啊,你是從臥室地上鑽出來的麼?」
鼠千千猛點著頭,樂菱隨即轉身進了臥室,四下里打量了個底朝天,連臥榻下都穿透搜索了一遍,卻沒見一個洞穴,不,有洞口,全在榻上四口箱子角上,緊挨著金屬包角。
看了看金錠大小光滑滾圓的洞口內露出的金子光澤,樂菱又低頭看向一只小手緊抓著自己褲腿的鼠千千,微笑親切地問道︰
「千千啊,告訴哥哥你是怎麼從地下上來的?」
鼠千千口里依然含住半塊小餅干回到︰
「爹……讓……我……來……叫……哥……,我……就……來……了……啊……」
鼠錢找我?樂菱心中一動,忙又問道︰
「木木是不是到家里來過了?」
鼠千千又猛點頭。
樂菱暗嘆,真是湊巧啊,看樣子這覺也補不成了。也罷,樂菱轉了轉眼珠,俯對鼠千千加倍親切地笑問到︰
「千千啊,那我們要怎麼回去呢?哥可不會鑽地洞啊。」
話剛一落,只覺腳下一虛,便往地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