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保和糖醋離開後,樂菱又到西樓五層去找白寒俊。
叩響朱漆月亮門上銅環,門開處,玉鶴意外地看了看樂菱,又回頭看了看樓道雕欄,才告訴樂菱她家公子還沒回轉。玉鶴的表情樂菱盡收眼底,心知玉鶴大約是認為自己從此不應從門口出現了,于是干笑了兩聲,下樓又回到了緣木魚館內庭。
緣木魚館大舞台依舊吸引著早客,緣木魚館的伙計們依舊沒一個敬畏樂菱的,看到樂菱,依舊馬不停蹄地想笑便笑,樂菱暗自鄙視之後,卻又被伙計們的親近感動著,許是在伙計們眼里,自己原本就跟他們是一起的,無論自己是伙計還是老板,沒什麼分別。
簡單的人們,快樂著。不以物喜,不以已悲。正如當初糖醋對米青山那三錠金子不削一顧的態度,顯然來自求魚老板言傳身教,糞土錢財,重情重義,而今又添了白寒俊南游記寓教于樂的教化作用,不畏權貴,兼愛尚同,更是深入人心。
這便造就了緣木魚館的獨特風氣,在泰安區這種表現物欲最直接的地方,可稱一枝獨秀。
緣木魚館伙計們的勤勞質樸,還造就了樂菱一代閑人,從伙計當到老板,樂菱就沒一天在緣木魚館好好干過活。于是樂菱決定好好巡視一番,看看魚館內部還有什麼紕漏,如一根骨頭,得意洋洋地摻合進了雞蛋里。
如果一定要在緣木魚館挑刺的話,一準就是這位新上任的老板,彈珠。不僅百事不管,透明人一個,還動不動就隱身逃走。
一切皆因來歷不明身份復雜,行止無狀,毀譽參半。連王盟上下,乃至南炎聯盟獸族人族都搞不清爽她,伙計們除了敬而遠之,還能怎樣?
不過對樂菱來說,今日好歹是上任第一天,于是在安排好緣木魚館高層之後,決定再下基層巡視一番,走走形式。
樂菱在劇場門口看了一會,逛逛雜院,轉轉廚房,順道還拜訪了一下柴房。
在柴房門口看著初來緣木魚館時的這間柴房,依舊是木板床,靠窗的木桌賬簿,和半屋子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柴禾,樂菱心中不由生出了無邊感慨,暗道人生際遇只在一轉念,同一個人,只因一個念頭便會有另一番人生。當初在柴房為自己起了彈珠這個名字,原本只想做個小小彈珠,在緣木魚館滾滾財源而已,卻不料最後竟將緣木魚館滾進了自己囊中。
貌似自己越滾越多,求魚老板胖胖的球狀身形卻越滾越遠……。
紅塵果然,……滾滾啊。不是滾滾來,便是滾滾去。
既如此,那便繼續滾吧……
胡思亂想逛蕩至午正,樂菱才回到了銀木樁守護著的煙雲閣門前。
樂菱看了看西樓廊道上的鷹屬侍衛們,又轉頭看向對面東樓,心中忽地又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來。
話說身份變了,考慮事物的角度也會隨之而改變。
鷹緬霸佔緣木魚館東樓,威鎮緣木魚館西樓,雖說沒少付緣木魚館半錢銀子,但卻嚴重影響了緣木魚館的客房入住率。
這客房沒有客人入住還叫什麼客房?消費以及隱形消費的損失完全不可估量。
所以麼……
是不是該找他討論討論房價,或漫天要價,干脆將他轟走。也免得這些銀木樁成天站在這里礙眼,不僅監視自己一舉一動,還浪費南炎聯盟的軍費。
兩頭一算,損失更為慘重。
想到此處,樂菱又拿目光巡視了一番煙雲閣門前的鷹屬侍衛們。
鷹屬侍衛們被樂菱看得一頭霧水,肅穆的臉上浮現出疑惑來,不知是否無意間冒犯了這位彈珠公子,若被緬王殿下知道了,可不是小事。于是更將身體站得筆直挺拔,更符合木樁的標準了。
若鷹屬侍衛們知道他們奉命日夜守衛著的這位彈珠公子,眼下正打著敲他們緬王殿下竹杠的主意,不知又會如何心語傳訊,向緬王殿下報告敵情。
樂菱看了半天後,才收回目光,一臉嚴肅地推開了煙雲閣的門。這個陣地絕對不能丟了,盡管毫無一點隱私可言,畢竟主人是自己,也是自己在南炎聯盟唯一的家園。
回到煙雲閣不久,正在榻上打坐空想,尋思是否該再度上樓去找白寒俊問修行門派的事,煙雲閣的房門又被侍衛有節奏地敲響。
樂菱下榻走過去打開了房門,一眼便見到身形高大的於菟熙帶著一臉陽光笑容等在門外,煙雲閣門前又多了一排黑木樁。
自從天地廣場決斗之後,還沒單獨見過於菟熙,此刻於菟熙一人前來,不知又有何事。
樂菱讓開門道,於菟熙從容地步入了煙雲閣,上榻安坐下來。樂菱回到榻上與於菟熙隔著榻桌對坐,靜靜看向於菟熙。
於菟熙目光在煙雲閣廳堂內巡視了一圈,才對樂菱一笑說道︰
「伶見了本王沒話說嗎?本王可是你未婚夫婿哪。」
又提此事。樂菱神情一滯,想了想,才偏頭回到︰
「熙王殿下不說是嫁我嗎?應算是未婚妻才對吧?」既然反對無效,且順著他的話說,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於菟熙從容不迫地應到︰
「呵呵,本王與伶相比,任何人看來,定然是伶為妻,本王為夫。本王即便是嫁與伶,也是上門女婿。」
於菟熙閑得沒事干麼?跑來跟自己耍貧嘴……,樂菱當即回到︰
「熙王殿下別忘了,屬下還有三千正妻,這凡事有個先來後到,你與……麼,咳咳,最多算是妾而已。而且我也並沒打算娶你們。」
於菟熙聞言卻未動怒,灑然一笑道︰
「娶不娶可由不得伶。本王此番前來,正是要告訴伶,本王已在極南為伶準備了一個盛大婚禮。本王保證這個婚禮不會比神雞王雞丁的婚禮遜色,伶就安安心心地跟本王回極南去做我的新娘吧」
樂菱听到於菟熙這番言論,又見於菟熙眼里雖然有笑,卻不似說笑,不由一陣無語,也不知於菟熙這話的可信程度,更不知他安的什麼心,于是苦苦思索起來。
見樂菱一臉郁悶,於菟熙忍了半天,才正色起身告辭︰
「本王尚有要事,唔,為伶準備嫁妝可不是件小事,再怎麼說也是本王嫁人,不能墮了本王的一世威名。」說完便龍行虎步地揚長而去。
還一世威名呢,莫名其妙說來便來,說走便走。樂菱憤憤地看著於菟熙的背影。冷靜下來細想,於菟熙向來虛虛實實,實則卻是個務實的人,不會是專程前來說這一番話。
難道真要去極南嗎?想起於菟熙和鷹緬在天地廣場上說過的話,忽有所覺,斷定一定與樹精有關。這兩天鷹緬也一定在查露西芬的行蹤。
莫非他們認為露西芬會在極南?
若他們真是去極南,帶上我做什麼?想到此時,樂菱又疑惑起來。
想了半天不得要領,索性關上房門,繼續打坐修行。
晚間鷹緬來時,樂菱問了鷹緬。原本以為鷹緬多少應對於菟熙說的婚禮一事發表點意見,哪知鷹緬听完樂菱的話後,什麼也沒說,牽著樂菱的手回到東樓頂層。
樂菱見鷹緬臉上的倦容,想想這兩天鷹緬為找露西芬,千山萬水,不知道去了多少地方,一時不忍心追問。待鷹緬沐浴出來後,也老老實實地進了帳幔,驅離宮女,在浴桶中糊弄一通後,返回琥珀榻。
夜靜更深,窗外繁星密布,窗內紫色紗幔舞動著無數流螢。琉璃榻四角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暈,照在斜靠在琉璃榻欄上靜靜飲著血色紅酒的鷹緬。黑緞睡袍將鷹緬的膚色襯得更加蒼白,唯手里的紅酒才添了一分血色。
待樂菱步上琉璃榻,鷹緬放下酒杯,將手伸向樂菱。
樂菱順著鷹緬的牽引倚靠到鷹緬身上,抬頭望向鷹緬黑金色的瞳眸,那里有著令她迷醉的金色,燃燒著熾熱,和深藏的愛戀。
鷹緬將樂菱輕擁在胸前,許久,才低聲問道︰
「菱兒,你要我如何愛你?」
樂菱沒有回答,閉上眼靜靜聆听著鷹緬的心跳,長長的睫毛顫動著,偶然觸踫在鷹緬的肌膚上,又慌忙避開。
鷹緬一聲嘆息後,黑緞睡袍從胸前滑開,露出赤luo的胸月復。一片皎白的滾燙中,樂菱這才發現,鷹緬今夜竟穿著睡袍擁著自己,難怪令自己如此慌亂失據……
如果……,這顆彈珠又將改變軌跡。
然鷹緬卻再無任何舉動,樂菱緊張地偷偷睜眼看去,但見夜明珠淡白的背光中,鷹緬低垂雙眼,蒼白俊美的臉上,交織著困惑和掙扎。
樂菱迷亂的腦子冷卻了半天,才有所明了,天人交戰中,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轉身躲進了身畔的銀色錦被。幸得今夜鷹緬擁抱得不緊,輕易便月兌了身,不然總那樣抱來抱去,焉知難受的不僅只鷹緬一人。
夜色闌珊,冷星皓月,琉璃榻上人兒各懷惆悵。今夜無眠,須知最遠的距離,是你在我身旁,我卻不知如何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