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湖北岸金竹林里的景象沒有任何改變,天上的星星眨著明亮的眼楮,金竹林內的每一個黝黑的洞口也在金竹的些微晃動中瞪著漆黑的眼,天上地下漠然注視中,金竹葉的低語合著鳳尾竹葉的淺唱,述說著無人在意的生命詠嘆。
這里曾是被遺棄者居住過的地方,竹窩中的居民也早已不知去向,冷清寂寥,顯示著前者的終結,或是後來者的開始。曾經的鄰居小灰,此刻人生已經改變,無論希翼還是絕望,都不會再回到這里來了。
今夜樂菱卻要在這里再度停留。只因一場不屬于她的婚禮,而那王宮,更不屬于她。
樂菱鑽入竹窩,看著竹洞前懸停空中的鷹緬,得意地笑道︰「不好意思,緬王殿下,這里可住不下您。您看您是否還是早點回於菟熙的王宮去歇息?您昨夜一宿沒睡,今夜又飲下千杯烈酒,此刻一定是既困又乏了吧?」貌似十分關心地說。竹窩這種地方,鷹大王子高挺偉岸的身軀可鑽不進來。
樂菱憋屈了整整一日,總算出了口氣,雖然竹窩里也憋屈,然屈身卻不屈心。
鷹緬轉頭看了看身周黑漆漆的金竹林,微挑了下眼眉,回目對樂菱微笑說道,「鷹緬就在此陪菱兒。」說完凌空一指,一道薄薄的弧形銀白刀影無聲劃過不遠處的一株金竹,回旋消失。
銀光消失前的一瞬間,樂菱看到那株金竹並無任何動靜,隨即听到一股風過竹林的聲響,察覺地面輕微震動了一下,眼楮再度適應黑暗後,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幕奇景。
一株倒插的金竹緊靠著樂菱的竹窩,兩條帶葉的長枝與竹窩洞口上方垂下的枝葉絞纏在一起,竹節中空的部位被一截兩半,截口與樂菱的竹洞口平行,鷹大王子伸展著身軀橫臥其上,腦袋枕著一頭,長腿架在另一頭,隨著金竹桿的悠然擺動,姿態十分休閑,神態十分愜意,雙眼閉合一動不動,似已安然入夢。
真睡假睡?看著鷹緬身下舒適的金竹搖籃,樂菱心中羨慕,面上卻十分不服,一把拉下竹洞門,將鷹緬關在了外面。免得他大少想起了又來抱自己,跌下去可就糟了。
夜里滴滴答答的雨聲吵醒了樂菱,樂菱听了一息,猛然想起竹窩外的鷹緬,慌忙推開竹門,一看,微亮的天光下,金竹搖籃上哪里還有鷹緬的影子?
樂菱心里一松,隨即又撇了撇嘴,哼,神王一諾,下刀子也應該留下來吧?成假親,飲假酒,……作假陪似乎也大有可能。嗯,也不能算是作假陪,不是在下雨麼?
樂菱望向竹窩下方在雨中滴答作響的茂密枝葉,忽又擔心起來,鷹緬不會掉下去了吧?其實昨夜見他神情都有些漂浮了,說不定早就醉了,一直強撐著的,所以才會搭好搖籃便睡著了。就算掉下去沒事,若他睡在雨水里……
想到此時,樂菱忙爬出竹窩,沿著金竹桿上水淋淋的凹槽,一邊撩開身周的枝葉查看,一邊踩著凹槽,一步步往下行去。
越接近地面,金竹枝葉越茂密,層層疊疊,縱橫交錯。金竹桿上流淌的雨水,和金竹枝葉上潑灑的雨珠,浸透了樂菱的能量衣,樂菱抬頭看向金竹桿上空撲面而來的密集雨絲,暗道這雨一時半會還停不下來,也就沒將身上雨水蒸干,繼續撥開眼前的金竹枝葉下行。
突然一步踏空,手指一滑,頓時失去重心向下跌落。
樂菱剛叫出一聲,「啊……」腳踝處一緊,跟著便被拖入了一人懷里。
迷迭香介入竹雨的清新,樂菱松了口氣,借著金竹枝葉縫隙透進的微弱光線,發現自己跌落的地方,居然也是一個竹窩,不過卻有一丈大小,自己之所以踏空跌落,正是因為這個竹窩的存在。
鷹緬竟在自己這株金竹的下方開了個竹窩避雨。
「你……」樂菱哭笑不得,轉頭看向鷹緬。
微光中,黑金色和黑紫色瞳目近在咫尺,唇與唇之間相距不過半寸。濕熱從樂菱溫軟的身體傳給鷹緬,鷹緬的呼吸,鷹緬的心跳聲異常激烈。怔愣之後,滄浪的激情,卷起驚濤駭浪撲向礁石,哪怕只是一霎那,哪怕只會落個粉身碎骨。
冷雨撲向我,點點紛飛。千萬高溫波濤,為你涌起。
听呼吸聲,不要想,不要說,只將牽手擁抱的濃郁,融化在一吻中。
忽然,鷹緬項上掛著的那對相思珠光芒大作,一個穿越時空的擁吻,將生命中注定的戀情開啟。
白光過後,鷹緬和樂菱離開了這個世界。
金竹林的雨依然下著,清晨,於菟熙帶著護衛和鷹緬的侍衛在藍湖北岸金竹林里反復搜索,都沒有找到鷹緬和樂菱的身影。
再次回到金竹林,他們已找遍了整個極南山谷。
看著倒插的金竹,於菟熙還能理出一點頭緒,待發現金竹枝葉覆蓋下,金竹根處新開的竹窩,就又推翻了前面的想法。接下來等了許久,忍不住呼喚,十數聲後近前,才發現竹窩里空無一人。
意外之下,緬王兄和伶,去了哪里?
不可能違背約定,帶伶去找樹精。
伶……
於菟熙正在思索,突然自空中疾射而來一身量極小的黑翼人,人還在空中便呈跪姿,掌拳合抱,向於菟熙報到︰「稟熙王殿下,南炎聯盟西境被不明外族入侵,來勢洶洶,一夜之間便攻陷了上百座城鎮。不明外族形狀古怪,凶焰滔天,屬下不敢靠近查探,又恐戰火燃至極南,故先行回報,請熙王殿下定奪。」
於菟熙聞報蹙緊了雙眉,當即下令,「再探」忽又揮手,「等等,……鴟休,若無把握務必不可接近,待夜間方可再探。」鴟休一族,是暗夜的精靈,卻毫無戰力。
「是屬下謝熙王殿下關懷。屬下告辭。」鴟休回到,再拜,疾射回空中,扇動黑色的羽翼,無聲無息地向西山上空掠去。
於菟熙隨即化作一道白光,朝東山飛去。
真神淚珠的空間,天地未明,混沌初開。
無邊無際,生死與共的纏綿。不需要誓言,心與心,已將承諾交付。
相思珠內的兩滴心血,終于融合在了一起。
給了空間的天,給了空間的地。有了種子,便可開滿鮮花。
若天地間只有一人,有無心血,都無存在的意義。
唯兩顆心的交融,才使得人間有愛。
或許這心會有諸多變化,多一顆心,便多一種可能。唯一不變的,已化作塵埃。那便是世間最後的永恆,唯一的你和唯一的我,逆天存在。
「菱兒。」磁性的聲音,無限繾倦,和釋懷。
「嗯。」再不是疑問,有你的日子,不會孤單。
「為何?」
「……」
太多的秘密,如何跟愛人分享?而眼前又多了一個共同秘密。世間真有無人處,留給相愛的人廝守。
再一次的糾纏,為愛淋灕。
不舍便不分,永遠在一起。
愛與不愛都給了愛的眼目。
時光且駐,時空且消失。
「假如我與你母親一同掉進水里,你救誰?」來自末世空間的疑問,和自私。
「母親。然後陪你。」沒什麼可猶豫的,只一擊。
「哦,……那我們就去看你母親吧。」沒有怨恨,唯有不舍。
聖蓮空間也無法窺伺相思神淚的秘密,靈魂也為之疑惑。只是一個意識而已,何故欺天蒙地?不可能。地魂耐心地守候著,終于證實了猜想。樂菱和鷹緬,又回到了金竹林。
竹窩還是竹窩,一丈和三尺,仍然是竹窩。
銀木樁,不,鷹屬侍衛換了地方,也得了靈氣,驚喜焦慮同時浮現。鷹緬馬上便制止了鷹屬侍衛,只需一眼,便知有大事發生。
「熙王何在?」鷹緬靜靜問道。臂彎處,有他不會放棄的手。
「熙王……熙王殿下來了」一道白光降至,鷹屬侍衛在遲疑中又獲驚喜。
看向鷹緬懷里的伶,於菟熙微笑說到︰「小弟在宮中備了薄酒,再請與王兄一試。」
鷹緬微笑,偏轉頭,看向極南雪山。落日余暉依舊輝煌著金色的燦爛,藍湖湖水仍然映照著藍色的天。
置身初來極南偷窺過的霧中仙殿,樂菱一步一回首,最後將疑惑的眼目投向於菟熙︰「這是什麼地方?」不是海市蜃樓,不是光影背投,因它真的存在。
於菟熙傲然一笑︰「我極南真正的王宮,不在東山山麓下。或者,伶更喜歡那里?」看向伶,眼中隱約有些**。臉紅時的伶,特別有意思。
鷹緬並不意外極南有此地,雖四下打量,卻在察看防御。
鬼才喜歡你那山寨王宮。樂菱撇了撇嘴,打了個哈欠問道︰「你們要在哪里飲酒?本護衛不想奉陪。」是的,很累。全怪他。轉目望向鷹緬,眼中浮現惱恨。
鷹緬看到樂菱不善的目光,當即收回眼目,走過來摟住樂菱的縴腰。
於菟熙目光落在鷹緬的手上,挑了挑眉,看向鷹緬笑言,「若小弟勝出,王兄可否依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