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你這是作甚!」冰綺重重把銀票按在桌上,臉上難掩怒意,對于小姑管家,她本來十分放心,根本想不到玲瓏會做出這等在她看來可以算作膽大妄為的舉動,「你居然偷偷把首飾和莊子賣了,若不是端王府那邊把錢送回來,我還蒙在鼓里呢!你一個姑娘家,怎可這般莽撞行事?」
正在埋頭對賬的玲瓏止住撥打算盤的動作,抬首平靜說道,「嫂嫂,錢財乃身外之物,國家興亡……」
「你省省吧!你是匹夫嗎?」。冰綺見她神色不痛不癢,不覺胸口一悶,臉上神色又寒了幾分,「國家大事自有那些男人理會,你湊什麼熱鬧,操什麼心啊!莫非天下的王公大臣都死絕了,倒要你一個女流之輩來擔待?幸好端王妃做事穩妥,只暗暗送了回來,若傳將出去,叫別人怎麼看燕家!」
「嫂嫂,我原就不打算張揚……只想暗暗送了。」玲瓏淡淡抿了口茶,眼中涌上微微水霧「我當日一心想的都是若西北有失,那哥哥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玲瓏……」冰綺心頭一酸,怒氣立時消了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絲絲哀怨,語氣稍稍和緩,「嫂嫂知道你是一片丹心,可是玲瓏啊,這世上的事哪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朝廷丟了軍餉,落到要你一個女兒家把嫁妝拿出來,這不是在打皇上的臉嗎?還有那些個豪門貴戶,你是高風亮節了,那他們呢?你叫他們的臉往哪兒擱?這事要是被有心的人利用,還不知道會說成什麼樣。不是好心就能辦好事,還得分情況,分場合,舌頭沒有骨頭,白的都能說成黑的。」
「嫂嫂,難道我們就坐視不理,等著韃子打進來嗎?」。玲瓏到底有些不服氣。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況且若真是韃子來了,你那點錢又有什麼用?」冰綺繼續說道,「高居廟堂,便先天下之憂而憂,你一個深閨女子,只需安分度日便可。」
玲瓏見嫂嫂和自己想法相去甚遠,便知多說無益,也懶得再辯,索性默不作聲,冰綺還道她听進去了,于是吩咐將銀票收好,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端王妃帶了話,軍餉下落已經查明,你就放心吧。」
「那便好。」玲瓏聞言,臉上微微露出喜色。
「別高興的太早。」冰綺眼中到底還是有了些暖意,故作沒好氣地橫了玲瓏一記,「這次你瞞了嫂嫂那麼大一件事,真真該罰。年關將近,這祭祀和年禮的事,就交給你了,這回可不準再出岔子!」
「玲瓏知道了,嫂嫂放心便是。」玲瓏應道。
待冰綺走後,玲瓏見適才自己的乳母劉嬤嬤一直神色不悅,便開口問道,「嬤嬤,可有什麼不對?」
「不是老身多嘴,姑娘這事的確做得欠妥。」劉嬤嬤眼中透著疼愛和關切,更帶了一絲責備,「我們侯府嫁女兒,怎麼可能沒有一分陪嫁?姑娘把原本備著那份捐了,那到時候夫人當然須得再備上一份,難不成真讓姑娘你淨身出門?夫人會生氣也是自然。老身听著,那些話也沒什麼不對的,姑娘都不為自己打算好,又如何能為天下人打算好了?」
劉嬤嬤不知其中隱情,自然會這樣想,玲瓏沉默不語,心里說不出的黯淡。見她這般神色,劉嬤嬤又道,「夫人雖與姑娘親厚,但畢竟是姑嫂並非母女,原備下那一份豐厚的陪嫁,是拿定了要姑娘許給夏家,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只怕心里悔著呢。夫人放心讓你當著家,就是看姑娘心眼實誠人又聰明,如今這樣一來,她心里必是存了疙瘩,姑娘還是多多小心謹慎,免得再生是非,親事上頭也要好好為自己打算。」
玲瓏想著自己和那人的事,雖有兩年之約,但曲折變化,亦不是自己所能控制,不由得心下煩亂,便開口止了她,「嬤嬤不必再說,我自有分寸。」
話雖如此,心中卻是一片的澀然翻滾,許久不能平復。
端王府內宅。
華燈柔暖,人影綽綽,好一番紅袖添香的情致。林可人低眉淺笑,俏麗模樣直映入一旁男子的眼中。
恍如自那一片冰天雪地里,綻出滿室的明媚,端王只覺心旌搖曳,伸手一把將美人攬入懷中。
可人愛嬌地軟軟倚上男子胸膛,臉上有紅暈涌動,「王爺——」
「叫我六郎。」男子柔聲在她耳側低于,眼中有迷離的熱度。
「六郎。」可人低聲相喚,溫柔語聲里盡是依戀,雙頰紅頤更勝,沉浸在無限的欣喜和嬌羞里。端王擁著佳人,愜意向後靠在軟榻上,一只手探入可人衣襟,細細撫摩著她光潔細膩的肌膚。
可人覷得端王面露愜意,似心情甚好,便小心開口道,「王爺,可還在生哥哥的氣?」
前日,听說王爺和哥哥在園里荷塘的涼亭之中起了爭執,下人不敢靠近,只遠遠看到哥哥跪地磕頭,出門時鮮血滿額,而王爺怒氣沖沖地回了書房,直悶坐了大半夜。
「你說立人啊!我和他哪能置什麼氣?」端王溫柔笑道,一臉的滿不在乎。
聞言,可人原本懸著的一顆心才略略放下,「哥哥他一心為王爺辦事,若是有思慮不周的地方,還請王爺——」
「誒,自家人無需這般說話。」端王伸出手指輕點著眼前的櫻唇,阻止她的話語,「只是,這一次,他求的事著實荒唐。」
「這……」可人不禁眼生疑惑,「哥哥他?」
「他想納燕二小姐為側室,央本王去跟皇妹說項。你說,這種話,叫人如何開口?」端王面露無奈,直搖頭嘆氣。
「王爺……」可人嬌俏地嘟起嘴,表情極為可愛,一面輕聲軟語道,「說起來,還是湖心亭那檔子事惹的,我原道那柳絲一曲只是隨興而已,誰知哥哥卻真的對玲瓏上了心,後來還去燕家求親了,不過……後來被賜婚了,公主固然貌若天仙溫柔賢惠,可是,對那得不到的,終是念念不忘。妾身知道這樣委屈了公主,可那玲瓏,也實是個可憐的人。王爺,就想想辦法成全他們吧。」
她小心翼翼地說,唯恐引起端王一絲不悅,見他仔細听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便稍稍松了口氣,「公主是個好性兒的,哥哥感激她,自然不會冷待她。玲瓏再怎麼也是做小,家里又沒什麼靠山,還能生出什麼事來,更何況,她也不是那樣的人。」
「王妃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兩情相悅本是美事,立人郁郁不得,也怪可憐見的,日子久了,皇妹的日子也無趣。只是納妾這種事,本王一個大男人,怎麼開口去說?」端王微微一笑,神色寬和,「不如王妃先去芷言那里探探口風,若是她不反對,再央長輩做主過了明路,到時候,宮里頭麼,就由本王去知會一聲。」
可人一听,心中不禁替哥哥歡喜,公主最是善解人意,父親此前便對玲瓏印象不錯,不然也不會準了哥哥去求親,既然皇上皇後那里端王肯出面,事情便等于成了,于是笑吟吟看著夫君,「可人替哥哥謝過王爺!」
「王爺才不會管這閑事,要謝的是六郎。」端王笑得幾分促狹,雙手已游至佳人胸前的豐盈。
「六郎……」可人頓時漲紅了臉,嬌羞地把臉埋進男子有著淡淡玉蘭香的衣襟。
立人,你變得太多了……也該收收心。芷言,可別叫皇兄失望。
端王眼中劃過一絲陰冷,隨即沒入漸濃的迷亂中,起身抱著懷中嬌軀向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