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席間陡然一靜。
琉璃,珍珠,琥珀……座上誰不知道齊王妃名喚玲瓏,這分明是在影射齊王娶妻不賢。
樂工伎子,賤如微塵,卻拿來比人,可不是生生往人臉上打嗎?齊王妃風評再差,也是忠烈之後,是萬歲親自主婚,齊王親自迎娶的皇家婦。豈能容你如此貶低?一時座上眾人皆暗暗不齒豫王此舉,卻又一個個無比激動地想看那齊王夫婦如何應對。
「無聊。」玲瓏心里罵了句,面上則神色如常,眸淡似水猶自冷笑。只听一邊齊王幾乎微不可聞地自鼻腔發出一聲譏誚,跟著帶了兩個字,「幼稚!」
聞言,玲瓏心里莫名舒暢,面上笑容不知不覺比之前又燦爛生動了幾分,有些促狹地坐等齊王回話,仿佛眼前這鬧劇與自己無關一般。
不過,豫王此番針對也實在太不成體統了吧?難道僅僅是出于妒忌?心底不免又納罕起來。
二人從前都是毫不起眼,備受冷落的皇子,如今的境遇卻真有雲泥之別,齊王已是戰功赫赫,聲威在外,深得皇上信任,幾番上疏欲交出兵權,都被皇上駁回,受命掌管兵部。而豫王不能文不能武,自單獨開府後終日飲酒作樂,沉迷于聲色犬馬,行事也越發乖張暴戾,早已是聲名狼藉。
或許人就是這樣,對始終壓在自己頭上的人會習以為常,卻最最見不得那原本同自己一般的人忽然越到前頭去。所以豫王不會去惹太子和端王,偏偏見不得齊王發達。
可是,即便如此,這手段也委實荒唐了點,足足地上不得台面,如是想著,玲瓏不禁有些同情起那豫王妃來,這個時候,只怕最難堪的,不是自己這個被含沙射影的齊王妃,而是眼睜睜看著自家夫君做出丑態的她吧。
然而,當玲瓏小心地把視線投向余蓁時,卻只看到一抹置身事外的嫻靜笑容,透著空山新雨般的靈秀,整個人宛如一枝精致的玉蘭花,發出淡淡怡人的光彩。
文華殿大學士余明中家的千金,果然不同一般。
玲瓏不禁暗自贊賞起豫王妃的雲淡風輕、寵辱不驚,卻不知此刻,她的夫君齊王正為了那個人心如刀絞一般。
在齊王看來,這拙劣可笑的行為連手段都算不上,這位皇兄也真是亂來,此事若是傳到宮中,只會令父皇更加憎惡他。只是,他身邊那人,便也要跟著受苦。
皇兄是自作自受,可蓁兒何其無辜!
那樣玉潔冰清的一個人,卻跟了如此不堪的男人……到底是我害了她……
若不是因了自己的緣故,她也不會被皇後硬是配給大皇兄。便是不嫁給自己,至少也能踫到一個惜她憐她的人……有一個和睦溫暖的家……
而那個人能帶給她的,除了羞辱,殘暴,痛苦,還能有什麼?
蓁兒她,應該有更好的歸屬,應該得到幸福……
萬千淒惻,無限悲哀,齊齊沒過殷勛的心頭,三年前那令他崩潰絕望的痛徹心肺,再一次煎熬著他的五髒六腑,只是,那一次他可以帶著一顆求死的心絕然趕赴北疆,此刻,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坐在那個人身邊,面帶微笑地忍受著那個人的庸俗可笑,乖張淺薄。
那樣沉靜,那樣美麗,那樣從容,那樣淡定……仿佛仙子一般,可他卻分明能看到,那一份寧定的背後,是怎樣的不甘和屈辱,怎樣的苦悶和悲哀!
「皇兄美意,小弟感激不盡,不過府中的事本是王妃在打理,收不收那樂工歌伎,還得問過王妃。」殷勛心底抽痛,根本無暇應對,草草敷衍說道,一下把球踢到玲瓏這里。
玲瓏聞言,不覺一怔,豫王適才明明說了是贈美,卻被齊王偷換概念又轉回了歌伎,順道還拉過她正面對抗王字邊軍團,這又算是哪一出?
那三個歌伎,若拒了她便是不識大體,狹隘悍妒,若是收下,三人頂了那樣的名字,只怕一頂懦弱無能,綿軟可欺的帽子便會就勢落下,連帶著壞了齊王的威名,燕家的聲望。
真真是進退唯谷!
她疑惑地望向齊王,卻正好捕捉到他眼中一現而過的深深心痛,只是,並不是對著自己,而是朝了……一瞬間,玲瓏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白姑姑莫名其妙的堅持,齊王若隱若現的憂郁,豫王不可理喻的針對,還有眾人意味不明的眼神……所有的疑竇悉數揭破。
沒有絲毫探明真相後的輕松,玲瓏的胸口難以抑制地一片悲涼,因為此時此刻,在這明燭華堂之上,她算是真真正正地孤立無援了。舉目望去,所有人都在笑,所有的面孔都是那麼光鮮,可是卻又都是那麼冷漠虛偽。
齊王滿心只想著余蓁,哪里還顧得上她,不然也不會令她一人獨對豫王的無理挑釁,他人的冷眼譏誚。或許還有林立人會顧著她,可是以他尷尬的身份,又能說什麼,做什麼?
一瞬間,心思百轉千回,只覺渾身發冷,口中一片苦意,面上不由自主地一僵。
「哦,那五弟妹以為如何?」果不其然,豫王立時向玲瓏發難,見她臉上有些茫然,于是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弟妹莫不是要辜負本王的一番心意?」
「這……大殿下是給王爺送人,留不留理當由王爺定奪,妾身可不敢妄拿主意。」玲瓏婉轉含笑道,目光卻生冷透人,輕輕一帶,將那燙手山芋又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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