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月居……呵呵……」玲瓏有些不置可否地笑了兩聲,轉身便腳步堅定朝了那個方向地走去,連把傘都不打。
「王妃——」暮雨驚得在身後張了張嘴,卻喊不出話來,舉了傘剛要沖上去,卻听前面的人聲音飄渺,「你先回去吧。」
姑娘該不會是……又……瘋了吧?
留下滿月復疑竇的丫頭呆呆杵在原地,只見女子青衣長裙,飛雪盈袖,宛如雪中仙子一般,衣帶當風地消失在石徑拐角處。
這是玲瓏第一次踏進晴月居,許是因為天冷,這個印象中應該是香艷流暖的地方,此刻卻出奇地靜謐,空蕩蕩的園子里,幾株落光了葉子的稀疏的樹干上剛剛積下薄薄的一層雪,反射出點點幽暗的蒼白。
這一會天空還是鉛灰色的,雪卻越下越大。雪子已經變成漫天飛舞的朵朵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前赴後繼,奮不顧身,仿佛和人一樣有著思想。玲瓏在院子中間的小徑上站了片刻,忽然有點不知道怎麼去面對接下來的事,她茫然地望著天空,任風雪撲到自己面上。
終于,她下決心一般,朝著上房走去。推開門,堂屋里一片的沉靜,一個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幾案,感覺到有人進來,便側過頭來,卻見進來的女子,鬢邊的落了點點細碎的雪子,襯得皎潔如玉的面容透出芳冽氣息,清冷的眸色卻令人不敢直視。
丫鬟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奴婢給王妃請安。」
「罷了。」玲瓏揮了揮手,「王爺在何處?」
「在……在……東廂的雅室。」
推開房門的剎那間,眼前的景象令玲瓏一下怔忪。心里本已做好了一屋的鶯歌燕舞,花紅柳綠的準備,誰知觸目卻是一片清冷,青衣廣袖的男子,獨自負手立于窗前,他也在看雪?
那個熟悉的挺拔頎長的背影,在這一刻莫名地令女子喉頭一哽。
早先想好的一切言辭還有此番前來的目的,一下都被忘得一干二淨,心頭只剩下由這一室的清淨和那沉默堅實的背影所帶來的悸動。玲瓏幾步上前,從後面一把抱住男子。
臉頰貼上他的背脊的一瞬,淚水便簌簌而下。
「下雪了……」她強抑著鼻腔里充溢的酸澀,喃喃地說,「好壓抑……我心里慌……」
男子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身後的玲瓏緊緊抱住自己。
「我想你了……」她繼續喃喃地說,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話是怎麼說出來的,眼淚卻更加洶涌地往外流個不停。
男子依然靜默著,仿佛沒有知覺她的存在一般,玲瓏忽然莫名地心慌起來。
「你怎麼不說話?」
「你真的不要我了?」
「你的心里,一直都只有她,是不是……」
「呵呵……我只是個的野丫頭……」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完全听不到了。
環住男子的雙臂一點點地松開,一點點地垂下,用最後一點力氣在臉上抹了一把。轉過身,高一腳,低一腳地朝外面走去。
心里只想著快點逃出這里,腳下卻怎麼都走不快。
「我的心里早就裝不下別人了。」
就在她走到門邊的時候,身後傳來男子沉靜的聲音。剎那間,像一切都被抽走了真實,玲瓏崩潰地靠在門框上,再也邁不開一步。
「除了你」
這……?
搖了搖幾乎已經失去思考能力的頭,玲瓏費力地咀嚼著他前後兩句話。
驀地,仿佛有一只巨靈之掌,將她從沉沉的黑暗里一把拉出,她原先幾近僵死的身與心猛然一下復蘇,甚至像是可以听見周身的血液在歡暢地汩汩流動的聲音。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邊」
她難抑緊張地問,唯恐是自己的幻覺。
「我心里只有你。」
只淡淡一句,卻似含了千鈞。
玲瓏倚著門,不知何時眼中已再度滿是淚水,而那淚水之後的瞳仁里,卻漾著灼灼的光彩。
不敢回頭看,她竭力用尋常的語氣說道,「我在房里等你。」
話音里,卻是隱隱透著似要喜極而泣的哽咽。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園子里的,只覺的漫天的飛雪,那樣晶瑩,那麼剔透,華美無比。
忽然像是不冷了,也不怕了,天地間,再不會是自己煢煢孓立。
結了一點雪的地面微微有些滑,玲瓏的步履卻是那麼輕快,胸口涌動著一團熱氣,令她幾乎想要奔跑一般。
「當心點。」忽然一條結實的臂膀攬住了她,令她因為興奮而有點錯亂的步伐一下穩住。
她抬起頭,終于看清了許久沒有看到的容顏。深邃的眼,高挺的鼻,雕刻一般的面頰。一瞬間,她明白了,原來,自己對這張臉的迷戀,並不是因為他是自己此生的依傍。
因為,他是他。
殷勛攬著玲瓏,小心翼翼地走在大雪里。
俊朗非凡的臉上,含著深深笑意,再沒有曾經的玩味,試探,疏淡。
終其一生,當日的情景都那樣深刻地印在彼此的心中,他們依偎著走在雪地里,不時地相互對視,交換一個微笑。
越來越深的積雪上,留下兩串綿延的腳印。
不遠處,幾只鳥雀在雪地上撲稜著掠過。
殷勛忽然低頭,在玲瓏耳邊說道,「你是我的燕子。」
「燕子?」玲瓏微微有些不解地抬頭望他,卻見他眼中含笑,目光里透著點點暖意,「我一直在想該叫你什麼,要和別人不一樣的,剛才……忽然想到,我想你,在我的身邊,像小鳥那般歡喜。」
「好,阿勛。」玲瓏甜甜地朝著他笑。
殷勛目光變得悠遠,轉身抱住玲瓏,將頭埋進她的頸窩,輕聲說道,「只有母妃這般叫過我。」
玲瓏抬手抱住他,腦海中忽然涌現了第一次遠遠看他的感覺。而這時時如伏地欲搏的獵豹一般,剽悍而令人壓迫的男子,此刻就如一個小小孩童,莫名地令她安寧。
這一生中她第一個踫到的人,不是眼前這個,或許會有些遺憾。但是他終是來了,那樣突兀地闖入她的世界里,不經意間,已靈犀相通,再難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