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男花乃苗疆特產,臨冬凋敝,至春則花發,其花紅似火,素有異香,白日置于室內令人精神煥發,夜間則能安神清肺,若將花朵采下沖茶飲用,則有宜男功效。」余蓁緩緩道來,聲音如山澗流水般悅耳動听,緋色的薄唇邊噙了一抹清柔笑意,更顯出她如桂似蘭,秀曼都雅。
「不愧是余家的女兒,真真博聞強識」皇上听完後,忍不住笑贊道,「說的好,說的很好」
「原來如此皇嫂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太子兩眼放光,姣好的容色下笑得一派誠摯,「這花如此妙用,便是父皇不肯,兒臣也要求一盆回去了。」
太子在子嗣上落了後,這會子果然顯得迫不及待。
眾人心知肚明,當然也沒人去點破。
「皇兒不必擔心,自然是人人有份的。」皇後在一旁笑道,心里卻忍不住一陣的氣結,你若是早點懂事,也不至于今日這般被動,就連成婚最遲的齊王都趕到前頭了。
當下那幾盆花被分到幾位皇子名下,待宴後可帶出宮去。余蓁低眉一笑,唇角揚起一個幾乎微不可見的冰冷弧度。
宜男花的妙處,可遠遠不止這些……
「她知道的真多……」玲瓏小聲地贊了一句,目光透了心悅誠服,只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意,卻不由自主地自胸口升起。
這宛如芝蘭一般的女子,可是殷勛曾經的心上人
自己和她,在他心目中究竟誰的分量更重一些?玲瓏忍不住地去想,今日在梅林時,林立人對自己說不曾相忘,那麼他呢?會不會也一樣對從前念念不忘呢?
不會的他說過心里只有我的
玲瓏幾乎是命令一般在心里對自己說道
「她知道的是很多,不過,你會的也不少啊。」殷勛在一旁輕聲說道,用淡定而自然的口吻,「術業有專攻而已。」
他的話音里,帶著莫名的讓人信服的力量,玲瓏垂首不敢去看男子眼楮,唇邊卻不自覺地漾起笑意。
而殷勛的心情,此刻卻並不是面上那麼輕松。
心頭竭力壓抑著的翻涌不絕的絲絲痛楚,令他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原來,那個人一直銘刻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不曾忘掉也不能忘掉。
身邊坐的是自己真心想呵護,攜手共度一生的女子,而她,咫尺天涯,是屬于大皇兄的,那花前月下淺吟低詠的風情,再與自己無關。大皇兄雖然粗俗,但每每看她,眼中卻流淌著溫柔和暖意,足見伉儷情儂。
在事事身不由己的皇家,只怕,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明已是各自婚嫁,各自又有了生命里重要的另一人,為什麼,自己看到她,听到她的聲音,感覺到她就在不遠處的時候,還會忍不住會有心痛的感覺?
算了,想那麼多干嘛此情可待成追憶……不可能的人,不可能的事,心思的糾纏,不過是種習慣吧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總將會歸于平靜。
他伸出手,悄悄握住身畔女子的手,當觸到那掌上細細密密的繭時,一顆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席間仍是一派的笑語盈盈,下面樂工舞姬也不時地換著曲目,歡喜的調子將氣氛推得更濃。
殷勛與玲瓏二人,因了各自不同的安心,只默然而坐,一個慢慢地抿著酒,另一個則把注意力整個兒放到了享用佳肴上。那邊的意瀾目光輕柔地望過來,不覺微微一哂。
又過了好一會,皇上稱有些醉意,欲起駕離席,眾人忙叩拜一番,恭送聖駕。
朱紅殿門敞開的一剎那,一股猛烈的寒風猛的自外面刮進,似將這滿堂的熱鬧立時吹散。皇上這一走,席間的殷勤笑意,巧言妙語,頓時便如失去光澤的隔夜花,通通暗了下來。
眾人神情隨之便倦怠下來,紛紛起身告退。宮中妃嬪散去大半的時候,幾個已經成年開牙建府的皇子,也齊齊攜了內眷離席。
朝外面走去的路上,殷勛和端王,豫王走在前面,而玲瓏他們妯娌幾個自然便落到後頭。
「五弟妹累了一日,可千萬要當心。轎子就在前頭,你慢慢走,我們幾個陪著你就是。」余蓁在一旁體貼地對玲瓏說道。
「多謝大嫂,我不要緊的。」玲瓏淡淡一笑,對著眼前這個柔情似水的女子,她的心情尤為復雜。
「大嫂真是多慮了,誰不知道五嫂力拔千斤體壯如牛,前兒父皇還賜了瓊漿玉露給她,橫豎是累不著的。」一旁林可人聞言插嘴笑道,言語中卻顯然含了一絲譏誚,繼而換了撒嬌一般的玩笑口吻,「可人身子這樣沉,大嫂卻一點都不關心,眼楮里就只盯牢了五嫂,真是過分」
「哪里,我也很關心六弟妹的。」余蓁柔柔地一笑,道旁的宮燈並不是十分明亮,給她的容顏籠上一層淡淡的粉黃,仿佛盛開的睡蓮一般皎潔美麗。
玲瓏看得有些恍惚,只听可人又嬌笑了一聲,語氣輕軟卻隱隱透出鋒芒,「大嫂的關心,分明就只嘴上說說罷了,哪及得上對五嫂的愛屋及烏來得真啊?」
這一句,一下把玲瓏和余蓁之間那層窗戶紙捅破了,兩個人一時都有些無措,玲瓏默然不語,眸色卻一下冷了下來,余蓁則干澀地笑了笑,面上有些為難,「六弟妹這話說的,可有些不妥了。」
「若人人都如大嫂這般坦蕩就好,偏有些人就是惺惺作態,成日里做出一副夫唱婦隨的樣子,生怕別人看不到是嗎?」。可人語氣又尖酸地說道,用不屑的眼光瞟了瞟玲瓏。
玲瓏已然明白可人這幾次踫面時總對自己神色冷漠的緣由,心里便一陣氣結,感情她是為著自家兄長不平,當下開口道,「大過年的,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若換了平日弟妹這般說話,可便是大不敬的,若論舊情,我尚要叫你一聲姐姐,只是如今時過境遷,再怎麼樣,我也是做嫂嫂的人,弟妹若有什麼誤會,大可以找我理論,何必挑著年節說這些不是味兒的話,倒叫人看了笑話。」
「原來五嫂不禁拳腳功夫厲害,嘴上也了得啊,可人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不光是可人,想來咱們林家也不知天高地厚,一間小破廟,哪里迎得了大神仙啊?」可人唇邊噙了深深嘲弄,迎著玲瓏的視線,冷冷笑道。
玲瓏懊惱地糾起眉頭,這都哪是哪
她是喜歡過林立人,可是後來出乎意料地嫁入皇家,她有的選擇嗎?難道她因此就非要和殷勛成為一對怨偶嗎?
可是這樣的話,又怎麼說得出口,于是只淡淡說了句,「什麼廟啊,神仙啊,弟妹說的我可不懂你我既已同為皇家婦,便是一家人,何必說這些有**份的話,若傳將出去,還道是有心要令他們兄弟失和呢?」
言下之意,就是叫可人不要再無理取鬧。
可人眨了眨眼,自鼻腔發出一聲冷哼,便扭頭加快步子朝著不遠處的轎子走去。
玲瓏苦笑了一下,無奈地看了旁邊的余蓁一眼,「六弟妹許是對我有些誤會,叫大嫂見笑了。」
余蓁目光悠悠,笑容沉靜依舊,用一種滿含理解的目光望著玲瓏,「六弟妹出身名門,父兄又聖眷不斷,自然性子高,而五弟妹進門比她晚,如今又深得父皇關心,她心里不舒坦,也是常情,加上又有懷著孩子,難免想法偏一些,言辭也過于激烈一點,五弟妹可別放心上,畢竟你也是雙身子的人,舒心最要緊,沒必要的地方可萬萬別去嘔氣。」
「多謝大嫂關心。」玲瓏說道,心里忽然對她產生了幾分好感。
果然是他喜歡過的人,就是那麼的與眾不同。仿佛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都散發出一種直達人心底的暖意,怎麼都難以抗拒。
「對了,適才宴上皇後所言,弟妹不用放在心上,也不必為那一曲後悔。」余蓁目光清明,水一般地流泄在玲瓏的面頰上,用只有兩人可以听到的聲音低低說道,「若存心想拿你錯處,望文生義,無論弟妹唱的什麼,她一樣能找出岔子。其實,她也是看你和六弟妹都有喜了,而太子妃卻遲遲不見動靜,方才亂了手腳。他們兄弟幾個在父皇心里是怎生一個光景,可不是一首歌,幾句挑撥便能改變的,父皇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這一番話,說的入情入理,一掃玲瓏適才心頭的陰霾,當下臉色便是一霽,明艷動人的面頰上,笑容輕松自如,「多謝大嫂提醒,真是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大嫂果然博學多才,人情練達,教玲瓏好生欽佩。」
「弟妹英姿颯爽,又冰雪聰明,更難得的是心思純良,可真是招人疼愛,難怪……難怪……他對你已是一往情深。」余蓁淺笑盈盈,語氣中卻透出一絲落寞,說著便微微垂了視線,似勉強抑了眼底的難過。
玲瓏心中驀地一抽,竟涌上幾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