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交運帶領四十五位民工(我覺得稱他們為民工或許更為確切些)經過兩個多晝夜的激烈奮戰,終于完成了一項在許多人看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偉大壯舉,同時也成就了會計造假史上一個空前未有的神話。
接下來,興亞公司要把這一巨大成果奉送到評審組那邊,請專家們做最後的裁定。
按照通常的理解,與這一巨大成果同行的隊伍當中,首先有一個人絕對不能缺少,他就是成果的總設計師衛交運。
然而,衛交運卻一口回絕道︰「這事兒我不想再參與了。」
「你要不參與這怎麼能行呢?」黃元興現在誰都可以不信任,未有衛交運不能不信任。
「當初咱可是有言在先的,我只負責把假賬幫你造出來,其余的事情,你自己去掂量。」衛交運搬出當時的約定,為的是不讓對方以為自己這是臨陣月兌逃。
黃元興依稀還記得,當初是有過這麼個約定,可是這麼大的事情,少了衛交運這怎麼能行呢?因此他很不放心地說︰「那萬一……」
「萬一什麼?」
黃元興不好把「萬一」後面的內容說得太完整,再說有關財會這方面的事情,他也確實說不出個五六來,所以支吾了一陣子,只能讓衛交運去領會。
衛交運當然知道他的心事︰「你怕萬一過不了關是吧?放心,在我親自指揮下編造出來的假賬,那是一萬個會過關的。」
听了這句底氣十足的話,籠罩在黃元興心里的陰影雖然抹去了不少,但依然殘留許多。但鑒于自己曾經做出過承諾,也只有信守諾言了。
黃元興這邊算是搞定了,可是黃會計還是畏手畏腳。因為他太了解自己了,這些年雖然也經歷過一些場面,可那畢竟都是些小打小鬧,況且在那些場面上他所扮演的角色基本都是個道具而已,一般用不著他說話,真正遇到了麻煩,要麼靠陳曉蓓機巧靈活的口舌跟工作人員周旋,要麼由老板直接出面擺平。可是今天的狀況注定跟以往大不相同,明顯看得出老板和陳曉蓓都底氣不足,這就是說黃會計極有可能要成為今天這場大戲的主角。要說黃會計在業務方面存在著明顯的不足這還在其次,最要命的是,他嘴巴上的功夫更是上不得台面,萬一哪句話說走了嘴把整個事情搞砸,黃元興還不得要了他這條小命?黃會計想想就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衛老師,叫我說你還是一塊去吧,就算我求你了。」黃會計可憐巴巴地說。
他蠻以為他的話能讓衛交運感動,豈不知老板的面子他都敢駁,你黃會計又算是哪根蔥?再說了,兩天多來的恩怨糾結,怎一個「求」字了得?
衛交運別說不會答應他,就連看都不屑看他一眼。如果說剛見面的時候,衛交運還多多少少有點可憐他的話,那麼自從那位尊貴的「大爺」現身之後,衛交運不僅不覺得他可憐,反而覺得他可恨。
盡管衛交運對他是那麼的不理不睬,但是黃會計還是死皮賴臉地糾纏著衛交運不放,直至把衛交運徹底惹翻了進而又迸發出一大堆很傷感情的話來,這才罷休。
與黃會計相比,陳曉蓓顯然識趣多了。無論從大局著眼,還是出于對衛交運的良好感覺,陳曉蓓都很想勸他一同而去。然而想想自己在衛交運心目中的地位其實並不比黃會計好到哪兒去,甚至還不如,她最終還是打消了勸他的念頭。
擺月兌了黃會計的糾纏之後,衛交運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決定美美地睡上一覺。
是啊,他是該美美地睡上一覺了。這兩三天來,他跟那幫民工們聚集在一起,除了憋急了去衛生間方便方便外,其余任何時候都是在會議室里度過的。餓了,扒拉幾口方便面;困了,趴在桌面上稍稍打個盹。當最後一位造假者把賬本交到他的手上時,他從心底涌出的一句話就是︰「我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然而,當真正躺在溫暖舒適的被窩里的時候,他怎麼也睡不著。
他的腦子里想得很多很多。
首先他想到了那位神秘的「大爺」。原來他以為他跟黃茂齋會面之後,所有的謎團都可以解開了。其實不然,謎團不僅沒被解開,反而包藏得更加結實。
他想破頭皮也想不明白,就黃會計這種人,要德無德要才無才,整個一窩囊廢,怎麼可能成為黃茂齋的紅人呢?再就是,興亞公司是黃元興一個人的家產,況且又處于發展的初期階段,黃元興怎麼可能把主管會計這麼重要的崗位交給一個自己既不喜歡又不信任的人去掌管呢?況且這個人動不動還要對他的命令大打折扣。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再去想了,橫豎從現在開始,我跟這個公司再無瓜葛了。——衛交運這樣告誡自己。
而事實上,黃會計和茂齋大爺他都可以不去想他們,然而另外一個人他不去想都由不得他。這個人就是陳曉蓓。因為陳曉蓓給他造成的心理沖擊實在是太大了,或者這麼說,自從發生了那檔子暴力事件之後,衛交運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她,這倒不是說她的美貌深深打動了他,讓他輾轉反側都無法忘懷,而是他覺得像她這麼有才有貌的女子私生活不應該那麼奢靡,這就好比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不應該被擺放到一個齷齪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通過這兩三天來的朝夕相處,他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陳曉蓓根本不像那天見到的那個人。無論舉止還是言辭,她都顯得是那麼的有教養那麼的有品味。可是那天他明明看到的就是她,而且連氣味都一點不差(要知道那天陳曉蓓結結實實地擁抱過他)。為什麼同樣一個人在不同的場合下卻有著那麼大的反差呢?
帶著諸多的疑問,衛交運進入了一種半睡眠半清醒狀態……
不知什麼時候,陳曉蓓連門都不敲就直接來到了他的屋里。看上去她好像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