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這位新來的局長——哦,對了,他姓王,四十多歲,應該叫他王局長——把早就計算好的一張賬單往黃元興的面前一擺,意味深長地說︰「黃主席,不是我有意跟您過不去,實在是因為這筆漏稅(他沒有使用偷稅這個詞,可見在面子上還是有一定的照顧的)數額太大了。其實我何嘗不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道理?再說您又是區上的領導。可是這眼楮我能閉得上嗎?三十萬,三十萬哪!即便這筆數字不是我查出來的,遲早也肯定會有人查出來的。老話說得好啊,紙里是包不住火的,不信這麼大的漏洞以後就沒人發現?不過你仔細尋思尋思,這件事發生在我的手上,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別的情面沒有,起碼我可以給您提供足夠的時間讓您擺平這件事——您可知道,今年的財稅大檢查跟以往任何年份都不同,上頭催得很緊這只是一個方面,最重要的是,不查出點兒貓膩來,誰都別想交差。怎麼樣,給您十天的時間夠用嗎?再多了,我可是就做不了主了。您說是吧黃主席?」
黃元興透過他那擠眉弄眼的表情,早看出了他心中的小九九︰既想在上級面前表現一番,又想借此機會落個人情,還想多多少少撈點好處。
如此自相矛盾的三種願望,黃元興只能滿足他後兩種。不過這得有個條件,常言說受人錢財替人消災,你得保證我以後再不會有後顧之憂。
王局長當然不敢保證,為了一點好處,要是把烏紗帽給弄丟了,那就太不劃算了。
不過在討價還價方面,黃元興更勝他一籌。兩人經過一番利弊得失的權衡之後,黃元興替他想了一個主意︰「萬一這事兒隱瞞不下……」
「不是萬一,是一萬。」王局長立即打斷他的話。
「你先別咬文嚼字,我只是想做個假設,假設現在地稅局的同志還沒有接觸到興亞公司的會計賬目,而興亞公司的財會人員正將這些賬目運往地稅局。可是不知什麼原因,車上突然燃起了大火,所有的資料一下被大火燒了個精光。你說,萬一出現這種情況,上級會作何處理?」他以為這個主意能讓王局長好好掂量掂量,誰知王局長听了只是付之一笑。
「你笑什麼?」黃元興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跟堂堂的政協副主席說話,王局長當然不能笑話他這主意出得太餿,也不好拿大道理來說服他,就想了個踢皮球的辦法︰「請把您的會計叫來,讓他說說這辦法可行還是不可行?」
一听說把會計叫來,黃元興就像得到什麼似的,頓時來了精神,這就打電話讓衛交運過來一下。
衛交運一听說要把帳一把火燒了,並沒像王局長那樣拐彎抹角地說不行,而是張口就羅列了一大堆法律條文讓他好自為之︰「《刑法》第一百六十二條規定‘隱匿或者故意銷毀應當保存的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情節嚴重的,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或者單處2萬元以上20萬元以下罰金。單位犯此罪的,對單位判處罰金,並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會計和其他直接的責任人員,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或者單處2萬元以上20萬元以下罰金。’另外還有……」
「听到了吧黃主席?會計說的一個字都不差。」王局長就像撿了個大便宜似的,對衛交運贊不絕口,「要是從前的會計能像他一樣,那種麻煩事兒壓根兒就不可能發生。」
其實黃元興也就是說說而已,就算他真有那樣的意圖,也決不會這麼隨便地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表露出來。好就好在衛交運在大是大非面前有著非常清醒的頭腦,這無疑使得王局長戒備森嚴的心理一下放松了許多。
黃元興緊緊抓住這個機會,要狠狠地將上他一軍︰「王局長,既然你這麼看重我們的衛會計,那我再斗膽地做個假設。假設衛會計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將從前的錯誤調整過來,你給不給他這個機會?」
「開玩笑。」
「不給是吧?那你說什麼大話?把我當小孩子一樣的耍笑是吧?」黃元興佯裝生氣的樣子,「王局長,以前咱們盡管打得交道不多,可我一直都對你印象不錯,而且人前人後也沒少說了你的好話,你要是就這麼不拿我當回事兒,那就太不地道了。」
王局長一看他急了,馬上發誓賭咒道︰「黃主席,您說哪兒話呢?就算給我一百個膽,我也不敢不拿你當回事兒啊!誰不知道黃主席您在市里的威望,別說我一無名小卒,就連市里的頭頭腦腦們也都得看著您的臉色說話呀!」
黃元興心中暗笑,算你識趣,諒你也不敢小瞧我,嘴上卻說︰「打住。今天是我求你辦事的,你卻把這麼沉重的帽子扣在我的頭上,你就不怕壓得我吃不消啊?哈哈哈哈……」
王局長也跟著笑了一陣子,但很快就收住笑,而且一本正經地說︰「黃主席,咱們說歸說笑歸笑,不過我還是覺得您這玩笑開得有點兒大,就這麼大的漏洞,況且都已經過了五六年了,您卻說他能在短時間內調整過來,這話誰信呢?」
「信不信由你,我只求你說句痛快話︰這機會給還是不給?」黃元興絲毫不給對方留有喘息的機會。
看著黃元興咄咄逼人的樣子,王局長不由得犯難了︰要是說不給,剛才自己親口講的那些知疼著熱的話全等于放屁了,這不僅有失于一位局長的尊嚴,而且勢必將黃元興惹惱,一旦惹惱了他,以後的工作很難開展;如果說給,又實在搞不懂這位年輕的會計到底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法術能夠將這種明知不可為的事情玩弄于股掌之中。
王局長于是問︰「衛會計,你果真能做到嗎?」
「應該沒什麼問題吧。」衛交運輕描淡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