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不能怪他頭腦簡單,甭說中午他多喝了幾杯,就算換上個比他清楚十倍的人都會這樣想︰會計是姐夫介紹過來的不假,可是這不能因此說他的真才實學就一定讓姐夫佩服得不得了,多半是姐夫怕他露宿在街頭凍死餓死而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才把他收留下來的。一個走街串巷的擦皮匠能傍上一位名震一方的大局長,這已經足夠便宜他了。如今他做了我的手下,我不說趕他走,隨便拿他開開心,也好驅除一下多日來積壓在我心中的郁悶,這有什麼不可?
壞就壞在這臭小子的脾氣還是過去那麼大。吳總才說了他一聲擦鞋匠,他就罵吳總是舌忝匠。你也不看看你現在在為誰打工,別說你是剛進公司大門的小會計,就是比你的資格老上幾倍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公司副總有敢這樣罵他的上司的嗎?
就這樣,一錯再錯,直至把事情弄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胡局在電話里對他好一陣子臭罵,覺得這遠遠不能解氣,又開車過去面對面地對他大罵一頓。
吳總估模著他大概罵累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這小子對你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你他媽的是不是沒長耳朵啊?老子我都說了這麼多全等于放屁了?」胡局劈頭又是一頓臭罵。
「可是,他不該連你都給罵上啊。」吳總覺得這個理由完全能讓姐夫矛頭另指。誰知胡局听了,依舊沒有轉移原來的視線︰「你他媽的還有臉提這個,這還不都是讓你這個烏龜王八蛋給攪的!」
吳總再不敢吱聲了。
胡局罵完,對著房頂長嘆一聲,就像一頭干活干累了的老驢對著蒼天長嘆一聲那樣。接著他的聲音變得極其細軟起來︰
「說來話長了,我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盡量早一天從Y市這個地面上走出去,到全國乃至到國外更大的空間拓展去。我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在官位上再沒幾年的呆頭了,一旦我從局長的寶座上下來,再不會像現在這樣呼風喚雨了,有的人甚至敢吃了我。所以我不得不考慮著先走一步。」
吳總听如此說,不得不陪上一副笑臉,殷勤道︰「姐夫要這麼想,就實在是多慮了。就算你從局長的位置上下來,在Y市這個地面上仍然有您的一席之地。他明的也好,暗的也罷……」他本來還想繼續說下去,不料胡局兩眼一瞪,狠狠地罵道︰「你懂個屁!要不是你一向給我惹是生非,沒準兒我還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狼狽。」
吳總只好又裝起了孫子。
胡局接著說︰「要想把眼前的這攤子業務拓展出去,首要的問題是得在財務這方面找個十分可靠的人。你都瞧見了,咱們這些企業里的會計,雖然人數眾多,但是真正管用的連一個都沒有。不是我胡某在貶低他們,如果不是因為我在稽查局長這個位置上長期罩著,咱們這些會計早就出事了。我胡某雖然對會計這一行一竅不通,但是憑我的感覺,他們這些人早晚得出事。所以,出于這方面的考慮,最近這兩年來,我通過方方面面的渠道都在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完全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會計。如果能找到這個人,並且這個人願意腳踏實地地跟著我胡某干,哪怕我拿出全部股份的三分之一給他都成。謝天謝地,老天終于讓我找到了這樣一個人。更讓我感到欣慰的是,這個人據說在經濟利益上還不太斤斤計較。可是正當我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將他收攏過來的時候,你他媽的……」說到這里,他實在想不出罵他什麼才好,氣得把拳頭握得咯吱咯吱直響。
吳總以為姐夫要揍他,嚇得把肥胖的身子縮成烏龜狀。